谁捡了朕的小狼崽(49)
不说他问心无愧, 至少他没留下什么把柄,除了那把佩剑。可抄出来的证据, 竟是通敌叛国的文书!
是谁在背后害他, 他却一无所知。
冉彦将信打开, 挨个扫了一眼。他烧掉的两封信,竟夹杂在其中。余下的,皆是模仿他字迹的回信。
“父皇, 儿臣冤枉!”
“你冤枉?你当卫焘出现在江陵是为何,朕不知道吗?”冉觉大怒。
冉彦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处辩解。说这些信根本就不是他的,还是说他与卫焘周旋, 不过是为了谋夺塞安的土地?
“朕还不知,你们甥舅私底下竟有如此深情厚谊,卫焘既愿意将塞安让你, 你就去做塞安的太子吧!”
冉彦有些不可置信,他撑直了身子,直直望进冉觉的眼里,“父皇, 儿臣不知卫焘是想从儿臣身上谋什么好处,也不知他是有什么阴谋,但儿臣拒的干脆。这些信,根本就不是儿臣所书。”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信上的字迹与你分毫无差,是谁能仿出这杀头的东西,神不知鬼不觉的塞进太子的书房里。彦儿,你想撇清自己,也要找个说的通的理由。”冉觉的语气平淡了下来,丝毫看不出先前暴怒之象。他俯视着冉彦,却如同平日里父子谈心一般。“你既知自己不是帝星,便该明白这储位迟早是要让出来的。朕不会,也不能违背上天的意思。”
“父皇为何偏信无为,偏信任何人,却不肯信自己的亲生骨肉?”冉彦惨笑,每个字似乎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以你的资质,不适合做皇帝。”冉觉的视线里带着几许悲悯,落在冉彦身上,又飞速的收了回去。“这江山,需有能者来坐,才能千秋万代,世世稳固。”
先前侍卫搜出了东西,便半押半请的将冉彦送进了紫昀殿。紫昀殿里焚着淡淡的龙涎香,朦朦胧胧的味道,让冉彦有些恍神。他当年也是站在这个地方,负手而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他虽不敢自称千古一帝,却将这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而父皇却说,他没有做帝王的资质?
冉彦想笑,却连扯动嘴角的力气也没有。
“若你以后本本分分,辅佐君王,安定社稷,亲王该有的尊严,朕少不了你。”
“儿臣,谢过父皇。”
*
众人皆以为皇上与太子仅是一时有隙,不出十天半月,皇上定然会解了太子的足禁。毕竟是皇上亲自抚养长大的孩子,付出了不少心血,总归比旁的皇子亲近些。一月两月,没等来解禁的御旨,却迎来了废太子的诏书。
这诏书一下,朝野沸腾。
二皇子通敌叛国,被废除太子之位,移居碧沉宫。
通敌叛国乃是大罪,寻常人得了这个罪名,不株连九族都是恩典。皇上终究是怜惜嫡子的,仅仅废了他的储位,却并未细究他的罪责。
百姓见了朝廷的告示,也只是摇了摇头,暗地里叹息二皇子愚笨。好好的储君不做,却要与敌国勾结在一处。大好河山不要,贪图塞安的破碎江川。
不过这朝廷事,皇家私,又与他们有多大关系呢。换了太子,百姓依旧是同样的活法。
冉彦就这样褪下了太子衮服,换上了寻常皇子的朝服。碧沉宫处于皇宫西南角上,位置偏僻,宫室狭小暗沉。
冉彦从东宫出来,带的奴才不多,都是些伺候他长久的老人。他如今是一普通皇子,规格例份都不比从前,用不了那么多人伺候。而且他已经十七了,皇子到这个年纪,断断没有住在宫里头的说法。不是出宫建府,便是前往封地。他在宫里住着,甚是尴尬。
京城估计是留不得他了,父皇怕他对新储不利,也怕他有造反之心。前些日子将他与外界隔绝,估计已然剪除他的羽翼。
他本无造反之心,如今也没有造反之力,更没有迎击漠北之能。
元德看着冉彦,颇有些战战兢兢。这大难搁在旁人身上,怕是早就暴跳如雷亦或是痛哭流涕悔不当初,可二皇子像个没事人似的。他们这些做奴才的猜不透主子的意思,反而更畏惧些。“已到午膳时分,殿下可要传膳?”
“传,为何不传。”
“是。”
膳食的规格降了些,厨子也敷衍了些,但东西入口,尚能下咽。
冉彦也没嫌弃,依着平日里的饭量用了些。奴才们踩地捧高,见风使舵的性子他一早便知道,只是未曾想过他也有这一天。
忽而殿内起了一阵风,冉彦的长衫被吹动了些。继而满殿寂静,碧沉宫里的人消失的干干净净。
“太子殿下,这膳食可还合您的口味?”空中似乎被撕裂了一个口子,口子里走出来一女子。女子半捂着嘴,笑的娇俏。
“合。”
冉彦认出是葭薇,也没有跟她交谈的兴趣。草草的回了个字,便又低下头来专心用膳。
看他笑话的人不少,也不多这一个。
“既然合胃口,就好生享受着,以后的日子更苦,慢慢受着吧。”
“我自己的日子,我自然会受着。但若是旁人强加在我头上的,我会百倍千倍还回去。”冉彦目光阴沉。
“哈哈,就你?”葭薇嘲讽道:“冉彦,你顺心日子过久了,狂妄到无法无天了。”
葭薇俯下身,与冉彦挨的极近。“没了天尊的庇佑,你什么也不是。我捏死你,就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第74章 认命
长婴本是有闭关的打算, 闭眼便是千万年,凡尘沧海云烟皆幻尽,哪还知故人归何处。
神仙的寿命太长了, 长到他足以忘掉一个人。当初成仙时的光景他早已记不清了, 万年之后,他同样会记不清如今的日子。他有的是时间去耗, 有的是时间去忘。
“闭关一事和熙已准备妥当,天尊可还有什么吩咐?”仙童恭恭敬敬道。
长婴颔首, “若广靖归府, 府中一切事物交由他来打理。”
“是, 和熙明白。”
“还有……”长婴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天尊还有什么交代?”
长婴沉默良久,“无事,你退下吧。”
胸口处有些钝疼, 长婴不想理会,阖上眼,任灵气在体内运行。周围越来越静,声音似乎被渐渐抽离。
忽而, 腕间一动。系着石头突然裂开,朝四面八方分散而去。长婴猛的睁开了眼。
*
“元德,拿个水壶来。外面的日头太大了, 花草都快枯死了,我去浇些水。”冉彦往窗外探了探,见外头蔫了一片,看着死气沉沉的, 便有些不忍。
“殿下,这些事奴才们来做就成了,何劳您亲自动手。”
“无妨,左右也闲着无事。”
元德闻言,抿住嘴不再言语,也不肯挪脚。
“为何还不去,是我使唤不动你们了么?”冉彦似笑非笑。
“奴才不敢。”元德垂下头,“奴才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何事?”
冉彦坐在榻上,手不自觉的便搭上了那装石头的匣子。他本是让人收进了库里,思来想去,又让人拿了出来。放在显眼处,但就是不肯打开。
“奴才以为,殿下雄才大略,不该甘于此苦。”
“那你以为,该如何做?”冉彦本是慵懒的靠着,听了这话,不禁坐直了身子。
“奴才以为,殿下与塞安皇上终究是甥舅。若殿下开口,得了塞安的助力,说不定能重掌太子印。诸皇子论才论能论德,皆不如殿下,皇上逐劣汰优,着实……”
“有话便直说!”冉彦挑开了搭扣,将石头紧紧的握在掌心里。
“奴才不敢。”
“妄议国事,质疑皇上的旨意,你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冉彦冷笑。
元德立即跪了下来,由于跪的急,膝盖与地面撞击出发出沉闷的声响。“奴才有罪,请殿下责罚。”
冉彦往前倾了倾,俯下身子,柔声道:“这里就你我二人,起来吧,以后切记不可在外头胡说。”
“是奴才疏忽,奴才不能起。”
冉彦下了塌,亲自将元德扶了起来。“你刚才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我本是中宫嫡子,如今落地这样的下场,我怎么甘心!”冉彦咬牙切齿,“舅舅与我书信往来,从头至尾只有两封,且皆被我烧毁。搜查之时居然出现在书房里,绝对是有人陷害!”
“殿下受人陷害,那些个平日追随殿下的老臣如今却没了消息,当真是几株墙头草!”元德愤愤道。
“父皇听信奸人所言,如今我能依靠的,便只有舅舅了。”冉彦叹了口气,五指却收的更紧,青筋条条暴起。“只是如今我手头无人,舅舅放在东宫里的线人又因我一时昏头给拔了个干净,此时倒是不知如何给舅舅传消息了。”
“殿下莫慌,若塞安皇上记着殿下,必定会想方设法与殿下取得联系。”
冉彦拍了拍元德的肩,“还是你想的周到。”
“能伺候殿下,本就是奴才的荣幸。能给殿下出谋划策,更是奴才几世修来的福气。”
“起来吧,别跪着了。”
“谢殿下。”
冉彦看着元德退出去的背影,眼里晦暗不明。
*
原太子太师,太子太傅,太子太保自太子被废后,皆遭了贬责。且皇上下了令,为二皇子求情一句,便降一级,求情两句,便杀一人。冉彦也不希望老臣们为他求情,求情者越多,父皇越怒,他向来不能容忍事情脱离他的掌控。而且无论求多少次情,死多少忠臣良将,他被废一事,绝无回寰的余地。
他已经认命了。
但是他从未想过,塞安的探子,竟在他身边安插十余年,颇得他的信任,执掌东宫。
卫焘费尽心机,绝不是甥舅血亲能够解释的。
未及五日,卫焘的信便递了进来。当初那信件和佩剑能够通畅无阻的出现在他的书案上且无人发现,他早就该猜出的。能在东宫做手脚的,除了贞姑姑,便是元德了。
信上依旧是些冠冕堂皇的话。作为舅舅,帮冉彦谋夺他该得的东西,自然是义不容辞。卫焘的话,冉彦不想信。
冉彦提笔写了封回信。事成之后,舅舅想要什么?
冉彦将信叠好,直接交到了元德手里。“替我交给舅舅,万不可被人发现。我能不能夺拥天下,就靠舅舅了。”
“殿下……”元德一愣。
“莫要多说,尽快。我们没有时间可以耗了。”
冉彦与卫焘周旋,不过是想看看卫焘究竟想要什么。是想喝他的血,还是想吃他的肉?
他终究是怀着一丝期待。长婴说,他在这世上无人能信,他本不愿信。
元德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冉彦,见他面上未有什么怒意,迟疑了些许,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另一封信。“殿下的意思,皇上早已料到。”
冉彦接过信,手有些抖。
彦儿,舅舅可以举国之力助你登上皇位。但塞安不可灭,舅舅唯有一愿,若你能允……
冉彦悲从心起,掌心的汗将石头浸了个透彻。这些日子,他日日将石头握在手里,不肯放下。
卫焘希望夺得江山以后,塞安和尧国各占一半,就如同他身上流着的血,一半出自尧国皇族,一半出自塞安皇室。而他的皇后,必须出自塞安。
冉彦捏着信,扫了元德一眼。元德被他眼底的沉意吓的心一颤,向后退了一步。
忽然闻见咔哒一声,冉彦忙松开手。手心的石头,已从中间裂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