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郑星星作为被害人可以拒绝,郑秋白也希望他能拒绝。
两年前郑星星在事件发生后接受了好一阵子的心理诊疗才慢慢缓过来,眼下又马上高三了,这档子事如果影响郑星星之后的生活,那威力不可小觑。
“没事的,哥,我可以,我不怕了。”两年过去,大概是周围环境和自己心情上的转变,郑星星觉得那时被虐待的经历似乎没有那么不可言说了。
做错事的人也不是他,他不应该为此感到恐惧和愧疚,这件事也不会影响他以后的人生和选择,他要越来越好,才对得起爱他的人。
除了郑星星,对这件事反应最应激的,就是霍峋了,从港湾飞回来的霍总很焦灼,在郑秋白眼前左右踱步,原地转圈,“他竟然还活着?”
这该死的东西,命可真硬。
慢条斯理看金融期刊的郑爷把书搁到床头柜上,扭头安慰急躁的爱人,“放心,活着也蹦跶不起来了。”
郑秋白以为霍峋这样跳脚,是因为气愤与担心,毕竟叶静潭从前实在劣迹斑斑罄竹难书,现在他们有花生了,做父母的天性让他们自然会有趋利避害的选择。
不过,并不是这样。
霍峋觉得叶静潭醒的太巧合了,今年的郑秋白一十五岁。
根据霍峋上辈子偷偷观察收集来的信息,郑秋白大约是和他分开两年后,也就是一十五岁那一年,着了那姓叶小贱人的道儿,从此霍峋彻彻底底成了见不得光的前任,背地里不知道受了多少气。
想起上辈子,霍峋真是生吞活剥叶静潭的心都有了。
虽然知道这个理由十足牵强,但安全感不多的霍峋还是抱着郑秋白的腰把他心上的结说了出来,“你不许笑我。”
郑爷靠着床头软枕,抱着怀里的大脑袋,并没有‘嘲讽’霍峋的担忧,因为按照上辈子的节点,现在的确是郑秋白该失去自我,对着叶静潭死缠烂打、掏心掏肺的开始了。
霍峋一讲这个,郑秋白都有点忧心,忧心叶静潭还真是带光环的男主,大难不死,现如今又睁开眼了。
不过,转念一想,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本小说,那更不至于要个半身不遂屎尿失禁的货色来当男主了。
哪有人愿意看这样的小说?
又不是讲护工保姆指南的纪实文学。
郑爷视线下移,对上怀里年轻爱人英俊又忿忿的脸。
他说什么来着,明摆着霍峋更适合当男主。
霍峋依旧在喋喋不休:“我根本不知道你看上他什么,那种小家子气的男人!你给我讲讲,你到底喜欢他什么?”
郑爷挑眉,“你真的想知道吗?”
霍峋憋气,这种时候不该说‘其实根本不喜欢他’、‘只是凑合’之类的话来哄他开心吗?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霍总还得硬着头皮点头,“真的。”
他倒要看看,郑秋白还能不能讲出‘眼瞎’之外的理由。
要是能,那今天晚上他可一宿都不准备睡觉了,在这张床上,郑蝴蝶也别想睡。
“其实我也不记得了。”郑秋白捏捏霍峋的耳垂,“是真的不记得。”
上辈子对于叶静潭的感触,郑秋白留有印象的更多是负面的情绪,那份‘爱’充斥痛苦和悲哀,他被蹉跎成了一个不像他的人。
站在郑爷如今的视角看,哪怕是年轻叶静潭,也达不到惊艳他、使他一见钟情的程度,除了眼瞎,郑秋白根本找不到其它更合理的理由,来解释他的斯德哥尔摩。
非要说,那可能是他被小说既定的人设?
不过这太荒谬了,直到现在,拥有爱人和孩子的郑秋白,也不是特别情愿相信,他生活在书中的世界。
他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家人,有事业,活的足够漂亮,他的人生与生活,怎么会是浅薄的几个词句、轻飘飘几张书页能轻易诠释的呢?
“不过,”虽然郑秋白不记得他对叶静潭的初心,但,“我记得我为什么会喜欢你。”
还欲发作的霍峋立马噤声,翘首以盼等待郑蝴蝶的下文。
“因为你长得帅,我没见过你这么帅的人。”
霍峋听到这话,立马反应过味儿来,“你怎么糊弄我?”
“没有,这是我的真心话呀。”郑秋白唇角的笑意若隐若现。
“你——”霍峋气急败坏,去咬郑蝴蝶的嘴,这分明是他当初讲的话,郑秋白这算作‘剽窃’了。
郑爷的手降落在霍峋的肩膀上,偏头接纳这个有些急促的吻,不过他的步调始终不疾不徐,渐渐驯服了这只不像话的老虎,叫霍峋变得温顺又粘人起来。
有关语言上的爱情表达暂且搁置,这一刻,爱当是个动词。
*
下肢瘫痪,无法行走的痛苦,叶静潭在上辈子时,其实从未真正理解,哪怕他的爱人正为此深感痛苦。
叶静潭虽然对郑秋白嘘寒问暖,挑选最好的康复医生,购买先进的器械,时时陪伴,声声鼓励。
但其实,他压根没有希望过残疾的郑秋白能够再次站起来,他受够了郑秋白不在掌控范围内的烦躁,受够了郑秋白身上那种看似坚韧实则死要面子活受罪的自找苦吃。
而且叶静潭总觉得,倘若某天郑秋白真的从轮椅上站起来了,那对方一定会迈开双腿离开他。
事实果真如此。
郑秋白离开他了。
甚至在他跌下楼时,郑秋白都没有再回头看他一眼。
叶静潭无论如何也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种样子,为什么作为他手下败将的霍峋,这次却趾高气扬地拥有了他想要的一切。
甚至,郑秋白还为他怀了一个孩子。
孩子,这是叶静潭上辈子最想要的东西,可无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得不到了。
在病床上渐渐恢复神智的叶静潭并没有时间流转的概念,因为窗外枝繁叶茂,他甚至以为自己至多是躺了一个月,不过不听使唤的身体和来检查他状况的医生很快带来了噩耗。
窗外的夏天,已经是两年后的夏天了。
如今,他连自己身体的控制全都失去了,病床的一角挂着尿袋,时时刻刻,积蓄他身体中废弃的水分,也消磨了他最后的尊严。
太久没有思考的大脑给了叶静潭毁灭的信号,一个半身不遂,连话都说不明白的病患,尝试去自杀。
早在跳楼那一刻,叶静潭就已经放弃了生存的意志,可最终他想要用自己的死作为烙印在郑秋白心上一道疤的愿望,也没有成真。
而他现在的求死,就只是寻求解脱。
不过多亏郑秋白对对叶静潭充足的了解,叶家请的护工,个个膀大腰圆,身强体壮;警局派来的民警,也是日夜换班守着,叶静潭数次求死,都被救了下来。
叶家派来的员工眼神嫌恶,道:“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不会让你这么轻松离开的。”
叶静潭不吭声,他拒绝和人交流,眼神也很木讷,医生检查后说他大脑受损,反应迟钝、讲不出话也是有可能的。
这样的残疾,监狱不可能收监。
监外执行,叶静潭身上挂着电子镣铐,被送往一家社会福利性质的疗养院。
这可不是私立疗养院,收容的也多是劣迹斑斑却无负担能力以及上年纪有慢性病的罪犯,恶人还需恶人磨,这里大部分的护工,都不是什么柔软心肠的存在。
护工们会因为尿失禁弄脏的床垫和吃饭时遗留下的剩菜,将火气撒在这些明明该去蹲大牢却还要他们照顾的犯人身上。
这种撒气,未必是拳打脚踢,直白的虐待,太明显了些,也不能真叫这些犯人受伤,不过护工们会故意不去换尿湿了的床褥,将剩下来的馊饭第一顿照旧送上去。
暗地里折磨人的法子,早在这家疗养院集成了一本独特法典。
而这样人间地狱的日子,只要叶静潭死不掉,大概就要过一辈子。
*
小花生两周岁生日时,郑秋白带着他飞到港湾过去了,自家的飞机十分便利,花生仔要在机舱里套着学步车来回走,也打搅不到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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