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似是对这东西耿耿于怀,当即道:“怎么了?”
“……这可是天山玉!”花盈拿着那碎渣震惊道,“你就这么把它给砸了?!”
她连大师兄都忘记喊了,而柳无闻言也没呵斥她,反而也是一愣——“天山玉?!”
两人茫然地捧着那捧碎玉,忐忑不安地愣了良久,最终还是花盈忍不住道:“这么珍贵的东西,无论是谁送来的,都得拿给师娘……”
“不行!”柳无却当即否认道,“谁知道这是哪个登徒子送的,还是拿给师尊以做定夺!”
花盈闻言,神色间难得出现了些许犹豫,不过最终她却点了点头:“……也好,长辈的事我们还是别掺和了。”
言罢两人捧着碎玉,拿着那张字帖便向正殿走去。
而凤清韵站在一旁将这一幕尽收眼底后,电光石火间,他瞬间便明白了一切——为什么前世慕寒阳对龙隐的态度那么抵触,因为他早就知道大典之时龙隐来过!
千金难求的天山玉就那么碎做了一地,可前世的凤清韵却连碎渣都未能看到,甚至包括那页纸,恐怕都尽数被慕寒阳藏了起来。
而过了数百年,龙隐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才得到的另外一块天山玉,刚送到凤清韵的桌子上不到几息的时间,便也被他随手砸碎了。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可那些灼烈的情感,却和那桃花簪一样碎得彻底,以至于无人问津。
然而对于那些错过,龙隐却从始至终没有提过一个字。
已往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今生既已得偿所愿,他的小蔷薇又遭受了那么多的苦痛,那么前世所有遗憾与苦果,便全部由他一个人吞下。
凤清韵看着那空空如也的礼台,在朝阳光辉倾撒下,心下骤然泛起了万千难以用语言描述的酸胀与苦痛。
泪水几乎洒满了他的脸庞,甚至模糊了他的视线,以至于周围发生微妙变化时,他甚至未能回过神。
凤清韵哭到一半再抬眼时,才发现自己正坐在艳红的床榻上。
沿着面颊滑下的泪珠戛然而止,他愣了一下后,陡然抬眸看向周围的一切。
却见熟悉而喜庆的寝殿映入眼帘,桌上还摆着烧了一半的龙凤烛。
那曾经是凤清韵无比期待的洞房花烛夜,可眼下,无论是那鲜艳的床帷还是周遭的一切,都显得无比讽刺。
凤清韵蓦然起身,披着艳红的喜服直接冲出了寝殿。
慕寒阳因他昨晚提及心上人之事被气得恼羞成怒,眼下早已不见了踪影。
柳无和花盈两人拿着那捧碎玉和那页纸,找遍了仙宫也没找到慕寒阳,正苦于走投无路时,转身竟一下子撞上了嫁衣似血,眼角却泛着红的凤清韵。
他那副样子实在是美到了极致,仿佛刚刚在新婚之夜被丈夫之外的人欺辱了一样。
柳无一下子看呆了,整个人蓦然僵在了原地,可他回过神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把戴了储物戒的手往后背,嘴上欲盖弥彰道:“师娘,您怎么……”
然而他话音未落,下一刻,凤清韵竟然一巴掌扇在他脸上。
一声脆响过后,整个世界好似都安静了下来。
柳无几乎被他打懵了,捂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一时间也不唤师娘了:“师叔——?!”
凤清韵不答,只见他指尖微光一闪,便从柳无的储物戒中夺走了那页纸。
花盈也跟着吓得发颤:“师、师叔?”
凤清韵看都不看他们一眼,攥着那张纸骤然飞奔向远处。
朝阳的光辉好似给他披上了一层金纱,他披着血红的喜服,用尽了灵力向龙隐离开的方向赶去。
他以为自己要紧赶慢赶才能追上那人,未曾想他只是从仙门而出,缩地了不到十寸,便直接在山脚下的树林间撞上了那人。
凤清韵蓦然一愣,骤然顿住了脚步。
而看到他过来,那人似是从未想过他会来,也跟着怔在了原地,眉眼间难得带上了几分愕然。
月色下,凤清韵穿着鲜艳的喜服,美得恍若神祇,然而眼角却是红的,面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好不可怜。
龙隐心下一跳,当即脱口而出道:“怎么了,慕寒阳欺负你了?”
可话一出口他紧跟着便是一顿,因为他蓦然意识到——自己似乎没有说这种话的资格。
凤清韵闻言盈着泪不说话,只是攥着那张纸点头又摇头,而后再控制不住般,泪珠不断地往下淌。
那泪就好似砸在龙隐的心头一样,他难得有些手足无措,可当他瞟到那张纸的一瞬间,他当即一僵,心头紧跟着便生出了几分懊恼:“……他看到本座留的东西,所以因此跟你吵架了?”
凤清韵又挂着泪摇了摇头。
哪怕是七情中主掌悲的心魔,见他如此模样,心下还是碎成了一团,当即收了所有情绪低声哄道:“那到底是怎么了?”
凤清韵依旧没有说话,他只是站在那里泪流满面,脑海中却忍不住想到——为什么分明能缩地成寸的魔尊,会用脚一步又一步地走在这条道路上?
他难道是在期冀什么人的挽留吗?
可前世的龙隐终归是什么也没有等到,就那么孑然一身地下了山,若无其事般回了魔界。
而等到他再次来到仙宫时,迎接他的却是断臂与天崩。
是穷尽道心与生命,方换来的一线生机。
他穷极一生,似是在竭尽全力地弥补那于幻境之中,同归于尽的噩梦。
他要他的心上人活下去,要他的玉娘能和思慕之人一起飞升,共赴大道,除此之外的一切事情,包括他自己,都不足一提。
可眼下,凤清韵却披着喜服拦在他面前,挂着泪哭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擦了擦眼泪开口道:“……你不是来抢婚的吗?”
龙隐一怔,喉咙一紧间竟没能说出任何话语。
而凤清韵似乎也没想等他回答,说完便不由分说地在金灿灿的阳光下递出了一只手。
所有的苦在这一刻全部化为了如蜜水一样的甘甜。
凤清韵含着眼泪笑了一下,就那么举着手,像是在圆谁的一个旧梦:
“我跟你走。”
第55章 天道(掉马)
朝阳之下, 阳光像是给人笼上了一层金纱。
凤清韵自己都不知道在心魔,或者说在龙隐眼中,他这一刻到底有多好看。
那人怔了一下后猛地攥住他的手, 用力一扯便将人直接拽到了怀里。
凤清韵挂着泪想抬手抱他,右手却被人十指相握地扣着, 最终他只能抬起左手攀上了面前人的肩膀,埋首在他的颈窝中轻轻啜泣。
那人闻声低头吻掉了他眼角的泪珠:“哭什么?”
凤清韵含着泪摇了摇头:“……你从来没告诉我,你还给我雕过莲花簪。”
言罢他深吸了一口气, 压着哽咽道:“我甚至还没来得及见它一眼……它就碎了。”
“一个簪子而已, 碎了便碎了。”那人闻言立刻哄道,“回去再给你雕一个便是了,别哭了,乖。”
哪怕是代表悲伤的心魔, 此刻也并不愿意把自己的情绪传递给凤清韵, 反而柔声哄着他。
然而他越是如此,凤清韵便越想掉泪。
而心魔也就那么抱着他,不厌其烦地不知道哄了多久, 久到太阳已经攀上了树梢时,凤清韵才终于勉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
“好了, 唤出我的名字吧。”那人轻声道, “欠你的簪子, 回头一定还给你。”
凤清韵哽咽道:“……说好了。”
那人郑重道:“嗯, 说好了。”
凤清韵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终于含着泪低声唤出了他的名字。
那几个字眼出口的一瞬间, 阳光便紧跟着发生了微妙的扭曲,凤清韵的心好似也跟着扭曲了一瞬。
有那么一刻, 他难以克制地想到,若是没有重生,若是没有再来……
那他刚刚其实已经走过了龙隐充满遗憾而无人所知的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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