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柳无却不管不顾地在筑基当日自废武功,自然也窥探不到那剑术的真谛了。
和慕寒阳那种溺爱相比,凤清韵的教导算得上严苛。
故而慕寒阳那几个弟子虽然在他手下长大,但隐约间还是更喜欢和慕寒阳待在一起,因为慕寒阳在大部分时候根本不管他们,偶尔管一下也是顺着他们的心意,怎么高兴怎么来。
就像是某些普通凡人的家庭一样,充当父亲的角色总是摆手不管家事的,但孩子反而更喜爱这些不怎么管他们,只是偶尔带他们去集市游玩的父亲。
至于温柔中带着严厉,事事都要嘱咐的“母亲”,大部分孩子自然是亲近但不喜欢的。
而这种情况的出现往往是因为当“母亲”的脾气过于好,哪怕是教育成果被占据了也不生气。
凤清韵看似就是这种性格,温和得好似没有脾气,但实际上他的性格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样温润,反而有些让人捉摸不透。
大部分人要么一生温顺,要么遭遇变故后,逐渐改变,但凤清韵这个人,或者说这个妖,天生就有股说不出的扭劲,和人类思考东西的方式不太一样。
正常人对人好,对方如果拒绝,他们会随着对方的反馈一点点抽离自己的情绪,直至改变。
可凤清韵不一样,他的改变从外表上看起来是突发的,不给人任何反应的。
在凤清韵很小的时候,那时他刚刚化形。
剑尊不怎么会带孩子,便给了他一块剑石让他天天抱着玩。
而当时的凤清韵以为给石头浇水就能浇出和他一样的生灵来,于是每天都浇。
石头当然是不可能开花的,然而正常人面对这种情况,是会有从失望到最终心死这一过程的。
但是凤清韵没有,他每天都带着无边的希望浇水,落空时也不懊恼,第二天照旧。
直到有一天,突然间,他就停止了浇水,那一天来得毫无征兆。
慕寒阳见状奇怪道:“师弟,你怎么不浇你的宝贝石头了?”
“因为我发现,石头就是石头,是不会开花的。”凤清韵笑了一下,完全不在意先前的心血付之东流,“我要去找和我一样,会发芽的种子。”
他在为人处世上的性格亦是如此。
凤清韵对人好就是纯粹的,不图任何回报的好,只要对方有回应,他根本不在乎受伤。
但当他发现那只是颗不会发芽也不会回应他的石头后,他便会彻底的,毫无波澜的抽离,就好似前面那些情谊都不存在一样,让人惶恐到摸不到头脑。
平日里凤清韵的一举一动都和人别无二致,唯独这一点,在常人眼中堪称喜怒无常,残忍得像极了真正的妖。
日后慕寒阳不止一次指责过他残忍,明明是他给了别人的东西,却没有丝毫警告说抽走就抽走。
可慕寒阳不知道的是,大部分妖认准了便是一辈子,磐石弗转。
只可惜慕寒阳没有接住,而这份情意,永远也不会属于他了。
至于凤清韵性格中的这份偏执,放在教育子弟上,便成了尽人事,知天命。
他只进他自己最大的努力,若是教育不成,他也问心无愧。
白若琳自小便明白什么是对错,对凤清韵的严厉并无任何怨言。
只不过她直到今日才发现,原来凤清韵对他们的教导根本算不上严苛,因为——
“你这法子教到明年也不一定能出师。”观摩了半晌的龙隐放下茶杯道,“她剑气之中没有任何杀意,纯属照葫芦画瓢,一副没见过世事险恶的样子,都让你给惯坏了。”
凤清韵原本停了动作正在跟白若琳分析她剑术中的弊病,闻言扭头看向那人:“大言不惭,你行?”
“本座若是行,你待如何?”龙隐竟当真起身松了松肩膀,向他抬手道,“先想好喊什么,别等会哭。”
白若琳还没想明白龙隐这句话的含义,下一秒,凤清韵便嗤笑一声,竟抬手把手里麟霜剑丢给了他:“你能在今日把她教的突破剑心之境,让我喊什么我便喊什么。”
“如若不然——”
龙隐接过剑挑了挑眉:“如若不然如何?”
“如若不然,”凤清韵竟挑了挑眉,“本尊让你喊什么你喊什么。”
龙隐一下子笑道:“好,一言为定。”
白若琳微微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了看凤清韵,又不可思议地看了看龙隐。
——那可是凤清韵的本命宝剑!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给了魔尊?!
而凤清韵给完后就回到位置上坐了下来,端着龙隐刚刚喝过的那口茶抿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场上。
白若琳攥着长乐剑人都懵了,也顾不得这两个家长拿着她当赌注的事了。
巨大而磅礴的魔息骤然展开后,她脑海中只有一句话——
我打魔尊,真的假的?
第27章 醉酒
场上, 白若琳咽了咽唾沫,可眼见着两人都是认真的,她最终也只能举起长乐剑, 咬了咬牙打算迎敌。
临开始前她还在心底默默想到,至少魔尊一直以来都是用刀的, 再不济她师兄也在一旁看着,自己应该不至于输得太难看吧。
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她师兄不久前就是被魔尊拿着剑败于天门外的。
虽然活了几万岁的龙仗着自己经验丰富就欺负三百岁的血蔷薇实在有些胜之不武, 但龙隐向来不知道脸皮为何物, 也更不可能因此而手下留情。
最终白若琳被暴揍了一顿,躺在地上的时候人都是懵的。
——自己连半炷香的时间没撑到,居然就这么输了?
白若琳有那么一瞬间当真对自己的修行产生了一丝怀疑,难不成自己这么多年的剑术当真是学到狗肚子里了?
照这么看, 她师兄这么多年来是真温柔啊……
但挨打归挨打, 白若琳从小就心大,往地上一躺一点剑心破碎的迹象也没有,反而感觉七窍八脉好似真的被打通了一般, 隐约间在绝境中悟了什么。
她索性就那么躺着不起来,直接入定回忆起了方才的经历。
白若琳从小便是剑痴, 动不动就躺地上入定也是常有的事, 凤清韵并不意外。
当他察觉到自己亲师妹境界虽然有所提升, 但依旧没有突破剑心后, 凤清韵挑眉看着龙隐,难得戏谑道:“陛下, 君子一言的下一句是什么?”
龙隐一哂, 抬手把剑抛给他:“是愿赌服输。”
凤清韵忍不住扬了扬嘴角,龙隐见状走到他身旁, 撑着椅子两侧的扶手,故意俯身压下道:“凤宫主想让本座喊什么?嗯?”
凤清韵侧了侧脸不说话,只是抿着嘴笑。
龙隐在记忆中还没见过他如此愉悦又轻松的样子,哪怕是失去记忆陷入幻境,他似乎也总是一种愁眉不展的状态。
而眼下,和先前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哪怕血脉中刻着不知何时便会发作的血契,但凤清韵表现出来的姿态依旧比过去三百年都要轻松惬意。
甚至前世的六百年加起来,他恐怕也没有经历过眼下的愉悦。
龙隐见状忍不住勾了勾嘴角,耐着性子等他决定。
最终凤清韵愉悦地思索了半天,总算是从那匮乏的词库中找到了一个自以为能占龙隐便宜的词汇,于是抬眸看向对方道:“那就——劳烦陛下喊声哥哥来听听吧。”
他说这话时嘴角还噙着笑意,俨然一副得意的模样。
龙隐闻言却嗤笑一声:“本座还以为你要听什么,就这样一个称呼还能想半天。”
“你管我。”凤清韵不满地催促道,“愿赌服输可是你自己说的。”
他原本以为龙隐还要就此再缠一会儿,未曾想这人闻言,竟一点犹豫也没有,俯身便在凤清韵耳边低声道:“哥哥。”
那声音低沉无比,掺杂着磁性之余,龙隐还故意用上了几分魔息,使得那句话状似穿透灵魂般撞在凤清韵的脑海中。
凤清韵猝不及防间听到这声称呼后,蓦然便愣了,回过神后陡然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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