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剑尊——”那仙人的声音下一刻却从他身后响起,“本仙劝你,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了。”
凤清韵反手便要向他刺去,可看清楚那人手中拿着什么时,他的动作却一下子僵在了原地。
只见那仙人捂着鲜血直流的眼睛,却依旧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因为瑟瑟发抖的鲛人蛋正被他拿在手中。
“堂堂谪仙,手段竟下作至如此地步!”凤清韵面色骤变,劈手便要去夺,“把它给我还回来!”
那仙人却笑着往后一撤,知道自己这一赌是赌准了,于是整个人瞬间便猖狂起来:“想让本仙将它还回去?可以啊——不如拿你来换,如何?”
凤清韵瞳孔骤缩,仙人气息陡然消散,突然降临在了他的身边,凑到他耳畔道:“你说若是你在我手中?天道会不会庇佑我呢?”
凤清韵当即冷笑:“痴心妄想!”
“没错,本仙确实是痴心妄想。”那仙人闻言竟也不恼,只是笑道,“毕竟你的好天道眼下连自身都难保了,怎么会顾得上你啊?”
他似是看出了凤清韵的投鼠忌器,竟敢踩着凤清韵的雷点往下碾:“祂的人性正在被逐渐抹杀,神性回归之间,无暇他顾,连天雷都只剩下那可怜的一点……堂堂天道,为了一个花妖落得如此地步,真是可怜至极啊。”
凤清韵的面色已经沉到了谷底,可那仙人还是不怕死地推测道道:“你这么宝贵一颗平平无奇的鲛人蛋,难道想让这颗蛋记住天道,然后再以此提醒自己记住祂吗?”
“——这是鲛人一族唯一的血脉。”凤清韵闻言终于冷着脸开口道,“上苍有好生之德,你身为仙人却拿此作威胁,就不怕造天谴吗?!”
看着凤清韵难看至极的面色,仙人却笑得放肆起来:“不用装的那么无私,你养它至今,不也是为了利用于它?只是可惜,枉费你那好天道那么爱你,你怎么却连记住他的勇气都没有,居然还要依靠外物——”
“你说,眼下我要是把它轻轻捏碎……”
“砰!”他微微一笑道,“就像这样,会如何呢?”
凤清韵沉着脸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眸色暗如深渊,面上却并不言语。
那仙人还以为他是故作镇定,当即笑了一下道:“不如这样,你替本仙杀了剩下那几个渡劫,本仙便考虑一下把这颗蛋还给——”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一滞,好似粘上了什么一般,竟再动弹不得地僵在原地!
凤清韵一言不发地垂眸看向两人身旁那道几乎透明的黏丝——迴梦蛛丝,堪称万毒之王,一经沾染,便是仙人也无济于事。
“仙君刚才说什么?”一道不紧不慢的女声缓缓而来,“想要杀谁?本座没听清楚,不如劳烦仙君再说一遍。”
可她口中的仙君,此刻已经被蛛毒麻痹到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地步了,只能挣扎着扭头,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此方世界的渡劫不是只有那四人而已吗!?怎么还有妖修?!
却见一穿着紫色长裙,秀发及腰的艳丽女子,此刻正坐在漫天的蛛网之中,她的脚踝处还戴着樟木新枝做的脚环。
“既然来了别人的地盘——”她抬手猛地一抓,拿过快被摇散黄的蛋,抬手一扔,扔给了凤清韵,“就该有点做客的规矩,否则落得个埋骨他乡的地步,岂不惹人笑话?”
蛋蛋吓丢了魂一样,若是它有人形,此刻恐怕已经扑在凤清韵怀中嚎啕大哭了。
凤清韵见状连忙揉着它的脑袋:“乖乖不怕,是爹爹一时疏忽,对不起宝宝……”
蛋蛋乖巧地靠在他怀中,虽虽然被吓破了胆子,但依旧十分乖巧,颤抖了一会儿便逐渐平复下来了。
凤清韵见状才松了口气,扭头和迴梦妖皇道:“多谢妖皇相助——”
“好了,闲言少叙。”迴梦妖皇摆了摆手,懒懒道,“这人交给我和那老女人料理便是,你还是赶紧带着这颗蛋去找你相公吧。”
“毕竟你那道侣可还在天上等着你呢,去晚了就真成寡夫了。”
她话音未落,那仙人便被漫天的蛛丝一拥而上,直接裹成了一个雪白的茧子。
不知道她的蛛丝上还有什么别的毒,原本都已经被麻痹彻底的仙人,此刻竟在其中剧烈挣扎起来。
迴梦妖皇打了个哈欠道:“别挣扎了,本座这蛛丝隔绝万物,你就是插翅也难飞出去,安心等死吧,仙君。”
凤清韵见那仙人果然像是被蛛网粘住的猎物一样动弹不得,联想先前天狐跟他说过的话,一时间不由得有些想走。
可他又有些害怕出什么变故,正当他踌躇不决之际,一股温和的妖气突然扑撒而来——妖主亦至了。
却见一个身着青衣,看起来温婉娴静的女子凌霄踏空而来。
这还是凤清韵第一次见到妖主化为人身的样子,任谁第一眼见到她,恐怕都不会将她和传闻中的万妖之主联系在一起。
“剑尊请去吧。”见到他后,她当即便柔声劝道,“二位为天下所做良多,剩余之事,便交由我等吧。”
凤清韵闻言再遏制不住心中所念,当即一抱拳,转身连飞溅在身上的血都来不及擦,便向远处飞奔而去。
然而天地偌大,天狐又没有告诉他具体位置,凤清韵其实根本不知道该去哪里见那人最后一面。
可冥冥之中,他似是又有预兆。
刚经历一场恶战,凤清韵丹田之内近乎亏空至极,可他根本不顾丹田间隐约传出的刺痛感,硬是燃尽剩余的灵力,连带着连妖气都耗费得一干二净,才紧赶慢赶地赶到仙宫旁的天山处。
而他刚一落地,便见他此世苏醒后寻找了半日也未找到的熟悉山洞,赫然便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凤清韵愣了三秒后突然泪如雨下,终于想明白了自己此世一开始为什么兜兜转转亦没能找到那处山洞。
——这根本就不是天山自然形成的山洞,只是那人濒死之时想看他一眼,因此找到一处最靠近他的地方幻化出的一方天地罢了。
可前世龙隐明知他身在仙宫,却并未敢将空间开辟于仙宫之内,最终只敢选了这离仙宫最近的天山脚下。
……他怕冒犯到自己,让自己厌弃。
凤清韵几乎将指尖扣进了手心中,他含着泪闭目之际,却难以控制地想起来,就在不久之前,这人于天门大典上以自己道侣的身份登堂入室时,眉眼间那副压不住的得意模样。
——他明知道大典结束便是他归位之时,却依旧发自内心的高兴。
凤清韵再忍不住,捂着嘴一边流泪一边冲进了那个山洞。
和前世漆黑一片而且遍地黄泉水满贯的狰狞景象不同,这一次的山洞白茫茫一片,干净得好似空无一物。
凤清韵一边落泪一边快步往里走,沿着那股白光走了不知道多久,远处隐约间透出了一股金色。
凤清韵见状一愣,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哭得太狠出现错觉了,然而当他勉强擦干眼泪,以最快的速度走近之后,他才意识到,那不是错觉——那是龙隐。
看清楚那人状态的一瞬间,凤清韵蓦然愣在了原地,随即愕然地睁大了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决堤而出。
此刻的龙隐整个人全部变成了金色,好似用金子塑造的人像一样,靠坐在那里一动也动不了。
更让凤清韵心碎的是,堂堂魔尊,堂堂天道化身,此刻却被融掉了半边身子,连那张英俊的容颜,眼下也已经仅剩一半了。
而更可怖的是,他剩下的半边身子,此刻依旧在缓缓融化,融化而成的金色流沙,正流向他身后那一眼看不到边界的“金海”之中,再难返回。
——他的心上人,正在被【秩序】一点点同化,直至彻底融入那片【秩序】之中,彻底丧失作为个体的意志。
凤清韵从未像此刻一样这么清楚地意识到,归位对于龙隐来说到底是多么残忍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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