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绿帽[快穿](25)
有的时候,连他自己都认为,自己的这份理智与冷静,近乎冷血。但想来正是凭借着这一份旁人无法企及的清醒,他才能从一个被人断定无法在修真一途上走太远的外门弟子,达到今日的程度吧?
略微扯了扯嘴角,安辰逸却有些分不清,此刻他心中的这份感受,究竟是庆幸,还是苦涩。
人活得太清醒,在许多时候,也并不是那么让人感到高兴的事情。
被风吹下的落叶飘飘悠悠地停留在一块平凡无奇的石头上,安辰逸侧过头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眼中突然流露出些许嘲讽的神色。
当初所有的事情,都因为这一块石头而起,可当他将其放在路边的时候,却根本不会有人朝它多看一眼——这世上的事情,永远都是如此的讽刺。
伸手将那枚石头拿起放在掌心,感受着从那上面传来的细小温和的灵力,安辰逸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他总是会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当年他和谢瑾瑜没有拿到这枚由仙人留下的灵石,是否那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那个有着柔软内心的少年,也就不会遭遇那样的事情。
那个人会如同寻常的世家子弟一般,娶妻生子,接掌家族,稳稳当当地在修行之路上往前走着,直到修为再无法存进,寿元耗尽,在子女孙儿的陪伴下,安然地阖上双眼。
平淡却不失温馨的一生。
可若是如此,那个人的生命之中——就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了。
那个人不会知晓这世上有一个叫做“安辰逸”的人,不会由于误会自己睡觉的时候打了鼾而红着脸道歉,不会小心翼翼地替他处理伤口,不会在他上药乱动的时候,用“哭给你看”作为威胁,而他的记忆当中,也不会有那一个笑着喊他“安大哥”的少年存在了。
只要这么一想,安辰逸的心口就抑制不住地泛起细微的疼痛来。
人果然是天底下最为自私的生物,哪怕明知和他相遇之后,那个少年会遭遇什么,又会落得一个怎样的结局,他却还是希望如果所有的事情能够再来一次,他依旧能够遇到那个笑容干净纯粹的少年,听到对方那一声“安大哥”。
将手中的石块放下,安辰逸站起身来,望着远处能够见到些许枯黄之色的群山,没有多少波澜的双眼中有些微的怅然。
或许,他应该感到幸运,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并未和季榆有着过多感情上的牵扯,是以比起另一个人来,他要更容易从那段往事当中走出来。
可如若真的是这样,他又为什么在千百年后,依旧将当初的事情,记得这般清楚?
“感情……果然是这世上,最让人难以拿起,也最让人难以放下的东西啊……”
宛如感叹一般的话语飘忽清浅,只倏忽间,便被山间的清风给吹散了去,落在那草叶之间。
微风拂过,那棵埋着往事的树下,空无一人。
第34章 修真(番外二)
季家毁了, 毁在了其曾经引以为傲,并将振兴季家作为毕生所求的季家大少爷的手中。
元婴之上的修士尽数被屠戮殆尽,仅留下一些连筑基的门开都尚未踏入的小辈, 仓皇着四散逃离, 将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给一一传了开去。
季棠坐在茶寮的角落里, 听着不远处的一桌人绘声绘色地谈论着这件事, 面上的神色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他原是没有打算留下任何一个活口的, 只是在见到那几个眉眼间还带着些微稚气的面容的时候, 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与之有些相似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容颜, 是以手下迟疑了一瞬罢了。
想来那个人……定是不愿见到他,做这种事的吧?
闭上眼睛,他似乎还能见到那个人红着眼眶质问着他,是否参与了落仙门的事情的模样,可如今,无论他寻遍这天上地下,都再也找不到那样一个,分明他做了错事, 却会为他感到难过悲伤的人了。
摆在桌上的灵茶散发着浅淡的清香, 若有似无间, 缓缓地朝四周逸散开去。
季棠抬起头, 望着远处苍翠的群山,思绪忍不住就飘回了多年之前的那个夜晚。
他的嫡亲弟弟拿着从他房里搜罗走的符箓,误闯了设有法阵的后院, 撞破了季家同其他门派之间的密谋。为免消息走漏,他需得亲手杀了对方。
于季棠而言,他所认定的最为重要的两件事,无非是修行与季家的兴旺而已,除此之外的所有——哪怕是那有着血脉亲情的手足,也都是无关紧要的东西。
他并不会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有丝毫的手软。
——那个时候,他是那样认为的。
寻到季榆的行踪,找到对方的所在,然后轻而易举地结束对方的性命——那个时候,季棠以为,这一次的事情,也会同以往一样容易。可当他见到那个少年眼中陡地亮起来的光芒的时候,却第一次生出了“迟疑”这种情绪。
他不需要无谓的感情,旁人也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多余的情感——这是他一直以来认定的事情,但面前那个少年的模样,却明晃晃地否认了这一点。
季棠忽然就想起了以往自己与这个弟弟相处时的场景。即便他一句话都不说,对方也能找着各种由头赖在他的身边,自顾自地喋喋不休上好一阵子;明知道他并不需要,却总喜欢将一些“据说有各种好处”的小玩意儿搜罗回来送到他的手上;哪怕压根一点儿都看不懂他手里的书,也总会为了能够和他攀上上两句,将之捧着研究上一整天……
细细回想起来,他的脑中,除了修行与季家之外,所盛装得最多的,竟就是与这个人有关的回忆了。而其中最为鲜明的,就是那个不到六岁的孩童,用力地伸开双手,拦在一群人的跟前,阻止他们欺侮身后之人的画面。
季棠甚至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来,那时候那个孩子因为紧张与害怕,而不断抽动着的嘴角,记忆那分明带上了泪光,却依旧倔强地不肯移开的视线。
就连季棠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将那样无关紧要的一幕,那样深刻地印在了心底。
见面前的这个人,仅因为自己没有任何佐证的一句话,就没有任何怀疑地相信了他,季棠的心中莫名地一动,竟就那样将手中的剑诀给散了。
——他不过是为了从对方的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以便于季家制定今后的计划。
他这般在心中告诉自己,却忍不住在见到对方那安然沉睡的样子时,从自己那从不装杂物的储物戒中,找出了一条薄被,盖在了对方的身上。
——这不过是他用以获取对方信任的一种手段,与那没有来由的、陌生的、说不分明的心绪,没有任何关系。
所有的一切,都和从前没有任何变化。
回想着自己那时如同自欺欺人一般不断地在心中强调着的话语,季棠的嘴角不由地上扬了些许,可他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笑意。
若是他那个时候,能够更早地放下那毫无意义的坚持,是否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如同现在这样,再无法挽回?
胸口猛地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揪疼,可季棠唇边的笑容,却扩大了几分。
当时不愿正视自己的心情的他,将季榆的事情毫无保留地传回了季家,并在得到了回复之后,借由洞府中的阵法,进入了季榆的梦境当中。
这大概是他这一辈子,做得最为正确,也最为后悔的一件事了。
如若他未曾做出这番举动,就不会被拉入那名为季榆的泥淖,可要真是如此,他却可能永远都无法察觉到对方的心意了。
“我……”眼前似乎又浮现除了少年那双有如浸润的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那其中满是无法掩饰的紧张与恐惧,但那双眸子的主人,却依旧执拗地不肯移开视线——一如多年之前,那个拦在那些纨绔面前的孩童,“对大哥……”
胸口蓦地一窒,季棠用力地闭上眼睛,将那汹涌而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情绪给按捺了下去。
有尖锐的疼痛传来,他却一时之间有些分辨不清,这究竟是此刻,还是记忆中的他该有的感受。
那般饱含着强烈感情的言语,对于那个时候的他来说,就如同是最锋利的刀刃与最致命的毒-药,直逼得他丢盔弃甲,反抗不得。
所以他逃了,逃得彻底,就连原先打探消息的打算,都被遗忘了一般地搁置在一旁。
直到他收到了族中数次传来的不耐烦的催促,才恍然间想起自己的目的。可每当对上那个人的双眼,听对方用带着毫不掩饰的依赖的语气,喊着自己“大哥”的时候,那到了嘴边的话语,却无论如何,都吐不出来了。
既然他的所有反常与失态,都是由于这个人的话,只要让对方从自己的身边离开,他就会恢复正常了吧?
想到当时自己的做法,季棠就忍不住想笑,可他的唇角却仿佛凝固了一般,怎么都扬不起分毫。
季棠打探到了谢瑾瑜与安辰逸的所在,并在暗中将他们引到了附近,甚而不惜为此受了不轻的伤——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就如同疯魔了一样,做着这无论是对季榆,还是对季家,都没有任何益处的事情。
只是,不管怎么样,季棠都不会想到,季榆会以那样一种方式离开。
带着哭腔的声音有些微的颤抖,落在唇瓣上的轻吻如羽毛般轻柔,就连那低得近乎错觉的轻语——他甚至都有些分辨不清,这三者之中,究竟是哪一种更令他感到震颤。只是那一刻,那压抑许久的、从心中汹涌而出的情感,如同洪流一样,将他彻底吞没。
“你不需要其他无用的感情。”有不带丝毫起伏的冰冷语句在他的耳边响起,季棠似乎清醒了些,又似乎陷得更深了,铺天盖地的雨幕将所有的一切都遮掩。
面前的茶已经凉了,季棠却一点也没有要去碰的意思。这种路边的茶寮当中的低劣灵茶,自是入不得他的眼的,只不过曾经有一个喜欢到处乱跑的小家伙,说过这种地方,是听闻各地的奇闻异事的最佳场所罢了。
然而,等他坐在这里的时候,他自己却成了旁人口中故事的一部分,而那个说过有机会一定要和他一起来这里的人,却已经不在了。
有细密的雨丝落了下来,为周围的草木染上了一分翠色。
一道突如其来的剑光擦着季棠的肩飞了过去,将这个不大的茶寮给径直劈成了两半。季棠侧过头去,看着不远处那看着无端地显得狼狈的人。
“季棠——”那人拖长了声音喊着季棠的名字,一双赤红的眼睛里泛着血光,“告诉我——”他一步步地走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视线在那倒塌的茶寮上停留了片刻,季棠没有理会对方的话语,转身准备离开。
方才坐在茶寮里的人,都在谢瑾瑜叫破了他的身份的时候,都四处逃窜开了,此时这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早在见到这个人完好地出现在季家门外的时候,他就明了了所发生的事情。
季家布置在落仙门的阵法的真实作用,当他触到那记录了所有事情的玉简的时候,便已经知晓了,尽管季家的古册上并未记载任何破解之法,但若是完成祭祀需要那个人的性命的话,想要做到相反的事情,定然也是同样。
谢瑾瑜那一身的修为——是用季榆的命换来的。
在意识到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意思的时候,季棠顿时觉得那多年以来压抑着的所有情感,尽数都化作愤怒与憎恶,在一刹那间爆发了出来。
身后有一道剑气袭来,却在触碰上季棠的后背时,陡然消散开去。
“求求你……”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季棠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那个颓然地跪在地上的人,眼中是一片漠然的冰凉,“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