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你的绿帽[快穿](95)
听着外头的人那从最开始的寻常休整,到一一列举张彦不开城门所触犯的罪行,再到如今只要开门就饶他一命的说辞,季榆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身边面色沉凝的人,一时之间也想不出该说什么。
他觉得,他大概应该庆幸,有着城门的阻隔,外头那些人的话语传不到城中百姓的耳中,要不然,他们恐怕连此时的平静,都无法维持了。
随着粮食的濒临耗尽,城里的气氛,近日来也越来越紧绷与压抑,百里承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季榆着实不知道,他究竟还能支撑多久。
“走吧。”深深地望了一眼城墙外的那些人,季榆转身走下了城墙。
他第一次知道,肩上背负着这些东西,是一件这样令人疲惫的事情。
“等这里的事情结束,”压下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季榆咧了咧嘴角,偏过头看向边上的张彦,“你说我是不是就可以直接去当将军了?”
他觉得,就是换了其他人来,这会儿也不一定能做得比他更好了。
听到季榆的话,张彦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当然。”
这个人不愧是镇国将军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那份胆识与气魄,绝非常人所能比拟的。说不定不用再过多少年,他们的国家,就又能出一个光凭名字,就能吓跑一堆人的将军了。
——当然,那都得是这次的瘟疫结束之后的事情了。
那时候,他大概就是个普通的乡野村夫了吧?毕竟这两天,他将那些穿着精铁铠甲的人关在门外,所触犯的律令,足够革他十几次的官了。
不过,也许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就这段时日里的事情来看,他并不适合坐在如今这个位置。
等到百里将军回来将事情给解决了,他就寻个由头辞官好了,正好家乡那儿的私塾常年都缺教书先生,他也好多多陪一陪自己年迈的母亲。
然而,就在季榆和张彦都以为城外的人已经束手无策,他们只需耐心等待离开的百里承回来的时候,那绑有写着极具煽动性的话语的布帛的箭就漫天地射了进来。
将倒霉地被射中的一只麻雀给扔到一旁,季榆解下箭上绑着的布帛,脸上的神色顿时就沉了下来。
“不伤害未染疫症的人……打开城门之人有重赏吗……”唇边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一抹冷笑,季榆将手中的布帛揉成一团,面上的神色很是冷厉。
他明白,这时候就算他再派人去收拾这些东西,也没有任何作用,该动心的人还是会照样动心,更何况,他也不觉得外面的人在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之前,会停下这样的举动。
“每日守城的人加倍,”攥着布帛站起身来,季榆出声吩咐道,“不得轻易让旁人靠近,还有……”
无论如何,该做的事情,他还是得去完成。
这是,他和百里承之间的约定。
第98章 第四穿(三十一)
从城外射进来的布帛都被搜罗起来用作了燃料, 箭支则被兵器本就不算特别充足的衙门充了公,只可惜,除了那些个本就擅长射箭的官兵之外, 其他人连个最差劲的准头都没有。
也不知是不是把手里头的箭都给射完了, 外头的人从三天前开始,就不再往城里射箭了。衙门也不比再继续派人时时守在街上, 抢在旁人之前, 将那些绑有布帛的箭支都收集起来, 一切似乎都恢复成了原先的模样。
只是, 有些东西, 究竟是不一样了。
想到昨日抱着自己的孩子,来到衙门前哭着求他打开城门,放她和自己的儿子一条生路的妇人,张彦的面上就不由地流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
他无法去怪罪这些只是单纯地想要活下去的人,也明白这种时候无论他如何解释,对于这些人,都没有任何意义。
于他们而言,此刻守在城外的那些人的承诺, 大概就是他们所能抓住的最后一丝希望了, 即便他告诉对方这不过是一个谎言, 他们也不会相信, 不愿相信——不敢相信。
张彦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说些什么,才能让这些陷入绝望的人, 稍微感到好受一些。
他读了一辈子的书,可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在那些泛着笔墨香气的东西上面,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忍不住怀疑起自己之前那么多年来,所追求的到底是什么来。
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张彦抬起头,看向天幕中少数几颗没有被遮挡住的星星。
城中的大夫在前两日已经成功地配制出了极有可能起效的药方,接下来他们所需要做的,就是等待服了药的人的后续反应了。
百里将军离开也已经有月余了,想来只需再过上两日,就能回返程归来——眼前的终点,已经如此触手可及。
他们所需要的,只是多一点时间——只需要多一点时间——
“张大人,”突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张彦的思绪,然而,他还来不及转过头去看一眼身后的人,就感到冰冷的刀刃贴上了特的脖颈,“……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对方说话的声音带着一丝抑制不住的颤抖,显然并不擅长做这种事,拿着刀的手也僵硬得可怕,整个人如同一触即断的弦,紧绷到了极致。
可张彦所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一点。
“‘我们’?”将刚才听到的话语中的词汇重复了一遍,张彦侧过头,朝那些一个个从阴影当中走出来的人看过去。
这些人当中有老人也有小孩,足足有十数人之多,有不少有至亲躺在粮仓中的张彦面熟之人,昨天抱着孩子的那个妇人赫然也在其中。
人性这种东西,有的时候,善良得出人意料,有的时候,却又自私得令人害怕。
看着人群中一个早先主动前往粮仓,去给那儿的大夫打下手的男子,张彦忍不住笑出声来。
现实,果然要比书上写的,要复杂得多,复杂的……他都快要弄不明白了。
大概他真的,不是那种能够学以致用的聪明人吧。
被张彦的反应给弄得一惊,挟持着他的人下意识地将手里的匕首朝他的脖子贴近了些许,锋利的刀刃刺破了皮肤,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滑落了下来,很快就被冰凉的风带走了温度,只余刺骨的冷。
“你笑什么?”终于有人忍不住发问,那不敢和张彦对视的模样,看着有种显而易见的心虚。
“没什么,”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张彦摇了摇头,浑不在意脖子上架着的刀子的样子,“就是觉得好笑罢了,”他问,“你们想要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身后的人只推着他往前走去。
这么一大帮子人,在夜色的笼罩下行走,竟没能发出一点声音,着实令人感到惊讶。
张彦甚至都不用去猜,都能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地。
看着前边那几个由于眼前的状况而有些发懵的守卫,张彦的嘴角控制不住地扬了扬,又无端地想笑了。
这些人想来是谋划了许久了,就连守城门的人何时最少,都摸得一清二楚。
“对不起,”许是觉得自己的这番作为确实有些过分,挟持着张彦的人低声说了一句,“我们只是……想要活下去。”
说完之后,也不等张彦回应,他就用力地推着张彦往前走了一步,高声喊道:“赶紧打开城门!不然我就杀了他!”
被推着往前走了一步,张彦的眼中浮现出些微茫然的神色。
想要……活下去吗?
多么简单而纯粹的理由,简单到张彦都想不出什么反驳的内容来。
粮仓里那些全身溃烂的病人,城中那些忙碌的大夫,衙门中的那些官差,乃至天底下千千万万的人,又有哪个,不是为了这个理由,而在不断地挣扎呢?
仅仅是为了不让自己死去,也……不让别人死去。
和那几个不知道该怎么做,紧张地看过来的守卫对视了片刻,张彦忽地弯起唇角,朝他们露出了一个安抚似的笑容。
“书上说……”抬起手握住了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子,张彦缓慢地说道,“为官者,”一点点地收紧了手指,任由那森冷的刀刃割破自己的掌心,他的语气依旧不急不缓的,“当以民为天——”
他终于,还是在那上面,找到了自己追寻已久的东西。
没有去理会因为自己的举动而显得有些愣怔的人,张彦猛地将手中的刀子往边上一扯,面上的神色倏地变得冷厉了起来:“死都不许给我打开城门!”
被张彦的话一震,原本有些犹豫的五人神情一凛,蓦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一同挡在了城门前。随即,一声尖利的哨声响彻了夜空。
“你还愣着干什么?!快杀了他!”一个明显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他这是要拖着我们一起死啊!”
张彦转过头,想要看一看这熟悉的声音属于谁,可还不等他看清说话之人的面容,就感到后心一凉,一小截刀尖从他的胸前冒了出来。
他甚至都没有感到有多疼,只是觉得抑制不住的冷,就好像全身的温度和力气,都从胸前的那一个小口子给流了出去,让他连站都站不稳了。
“快点!其他人很快就会来了!”“想开城门只有现在!”“我才不要和那些病鬼死在一起!”“就五个人而已,我们十几个人还打不过吗?”
躺在地上,听着那杂乱的说话声,张彦的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一点声音。
如果换了其他人在这里,应该会做得比他更好吧,他果然……不是当官的料啊。
但至少,他没有让这些人,在他的眼前打开城门。
听到远处应和一般响起的哨声,张彦的嘴角弯了弯,最后还是没能露出一个笑容。
一片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的鼻尖上,融化成圆润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只倏忽便不见了踪影。
粮仓放置药材的仓库突然燃起了大火,映红了大半个天空。季榆仰起头,看着那纷纷扬扬飘下的雪,一时之间竟有种说不上来的恍惚。
他突然有点弄不清,这究竟是真实发生的事情,还是只是人们所臆想出来的一个故事了。
真实与虚幻的所谓界限,到底在哪?
面颊上传来的些微凉意让他回过神来,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等着自己指示的人,好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你们带人去城门那里,剩下的人和我一起去粮仓!”
这种时候,他所需要去的,自然该是曲长歌的身边。
——尽管按理来说,前者出事的后果,显然要更为严重。
但身而为人,总是会有一些属于自己的私心,不是吗?
一只手按在腰间的剑柄上,季榆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第99章 第四穿(完)
“长歌!”一眼就在人群当中找到了自己要找的人, 季榆挥手让身后的人去帮忙灭火之后,就朝着对方跑了过去,“你没事吧?”
曲长歌闻声转过头来, 面上的神色有些惊讶, 似是有些意外季榆会出现在这里。
毕竟,先前从城门那儿传来的哨声, 他们可都是听到了的。
“我没事, ”和来到自己面前的小家伙对视了片刻, 曲长歌倏地明白了什么, 嘴角不由自主地上扬了几分, 但在想到眼下发生的事情之后,他面上的神色又沉凝了下来,“只是……”他侧头看了一眼那几乎将整个粮仓都包裹住的大火,好一会儿都没能将剩下的话说出来。
火最先是从放置药草的仓库里起来的,大概是由于空地上并未及时被收起的干草的缘故,只风一吹,便将原本有些距离的粮仓,也一块儿给波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