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欢(203)
段岭停下动作,心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些带毒的暗器莫非是影队的?郑彦在路上杀了影队的人?
念头只是一闪而过,段岭又说:“你就这么出来了,不用跟着陛下吗?”
“陛下让我出来的,谢宥会叮嘱他吃药。”郑彦从浴桶里走出来,顺手捋了把胯下,半点不避嫌,玩了几下自己的那个。段岭只得装作没看到,把衣服扔给郑彦,再把他的脏衣服拿去洗。
郑彦洗过澡,武独也回来了。这天十分闷热,武独出了一身汗,到院中去洗过,与郑彦一般,都穿着雪白的布衣,各自坐在厅内。段岭看了武独一眼,武独便点头,示意已安排妥当,不必担心。
“怎么说?”武独问。
段岭知道他问的是送信之事。
“我查了本城将士履历。”段岭说,“派一队人,要曾经跟随先帝最久的,包括孙廷在内,也是韩滨的旧部,让他们骑着奔霄前去玉璧关,说服他为咱们出兵阻截。于情,韩滨虽叛过先帝,但那是情非得已,并无血海深仇,任大将军之人,多少都有些风骨。”
武独说:“边令白可不见得。”
“我觉得韩滨不会。”段岭说,“他驻戍玉璧关多年,朝中提起此人,都极少有非议。于理,他也不能让邺城丢在元人手中,否则一旦元人越过浔水,玉璧关就要面临东西两线作战的困难,他不该不懂这点。你觉得呢?”
段岭最后一句问的是武独。
“让他们来。”武独说,“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据我今日巡城所见,虽俱是老兵痞子,但真要上阵杀敌,不会输给元人。若全是新兵,我反而会担心。先前他们缺一统帅,未能好好打仗,前任校尉和太守又都在瞎指挥,各人心生不满,方有邺城接二连三告急。”
“敌人能少还是少点的好。”段岭说,“咱们直到开春,都没有新兵补充了,须得步步为营,谨慎小心。”
“如果韩滨把人放过来。”武独说,“邺城迟早完蛋,一座城,两千人,绝对抵挡不住元人的军队。咱们必须提前带着全城人撤向河间,把两城军力合并在一起,方能抵挡外敌。”
“这是最后的办法。”段岭道,“但我相信不会。”
孙廷当天带着信离开,快马加鞭赶往玉璧关,若无意外,以奔霄的速度四天可到。
“奔霄不会让我骑上去。”孙廷说,“我多带马儿,跑死一匹算一匹吧。”
段岭摆手,示意他在一旁等候,然后摸摸奔霄的马头,低声朝它说:“奔霄,你带孙廷到玉璧关去,他去送信,救我们大家的性命。”
说毕段岭招来孙廷,让他上马。
奔霄竟没有半点不悦,侧头看了段岭一眼,似乎有点疑惑,在等他也上来,段岭催促道:“走!你们快去快回!”
奔霄载着孙廷,一阵风般冲出了邺城,前往玉璧关。
接下来的几天里,郑彦始终待在府里,武独则去设计战术,先前两名被他打伤的裨将带着伤勉强爬起来,陪他指挥练兵。
段岭去看过几次,不愧是当年父亲带出来的军队,一旦认真起来,便都进退有据,在冲锋陷阵上非常熟练,一看就是打过许多仗下来的,知道怎么样才能在战场上活下去。
大部分时候段岭都在绞尽脑汁地想,如何让这两城人在冬天活下去,他下令禁止伐木烧炭,让浔水南岸的山林恢复生机。现在百姓们正在用存炭,每年入秋时对木与炭的消耗都非常大,这么烧下去,烧不到入冬就要告罄。
还有他们的口粮……朝辽国派出去的信使还没有回来,日夜兼程的话,现在也应该快到中京了。要是拔都来了,还不知道怎么办。
这感觉是他一生中极为艰难的时候,从前他只要活下去,现在他则要带着这么多人,一起活下去。
武独对此的反应则是:你管好城里就行了,冲锋打仗是我的事,如果什么都要你心烦的话,那要我这个校尉来做什么?但段岭始终不放心。
“你就别担心了。”反而是郑彦劝说段岭,自从他来了,段岭就每天换着花样有好吃的,昨天是牛骨汤熬的汤底,卤肉浇头做的刀削面。今天则是盐爆河虾与秋葵汤,段岭有点心不在焉的,叹了口气。
“这算是他第一次正式带兵。”段岭说。
郑彦答道:“当一个上位者,有些事,总得有人与你一起去承担。你以为武独是输不起的人?我看未必吧,从前他不知输了多少次,底儿都赔光了,认识你以后才渐渐地起来。”
段岭知道郑彦对武独的了解其实在自己之上,只得点点头。段岭相信如果需要,自己也能带兵,但一军不可有二帅,正如一国不能有二君,给武独出主意,反倒不如索性完全交给他。
这些日子里,武独甚至连晚上也会很晚才回来,段岭先自睡下等他,郑彦便在院里坐着看月亮,待武独回来,郑彦才径自回房去。武独进来睡在段岭身边,并不惊动他。
翌日睁眼时,武独又走了。
第139章 魂佑
拔都与他的军队迟迟不来,邺城派出十名斥候散入周遭侦查,发现几次元军的踪迹,现在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都不会停留太久。迂回曲折,以扰乱邺城军的判断,不知何时才会开战。
“他们在等什么?”段岭看着地图,眉头深锁着问。
“等进攻的机会。”武独答道,“至于是什么机会,只有他们才知道了。”
天气闷热,层层乌云滚滚而来,眼看又一场暴雨正在酝酿,这不是好事——段岭站在城头,观察远方的天气。一旦这场暴雨来到,他建立在邺城与河间之间沿线的烽燧便难以发挥作用,被雨水淋湿后无法传讯。
一片泥泞之中,行军打仗也会变得更困难,万一元人在这个时候攻城,便将非常危险。
风异常地大,第一座烽燧塔正在附近,城内有不少民兵正在练习射靶子,武独挑选了部分壮年人,让邺城军派出五名百长与二十名什长,带着他们做简单的操练。这样算是勉强多了两千人,然而操练时间很短,派不了什么用处。
这就是自己人的好处,不会产生什么冲突,但段岭觉得这些民兵不可能去与元人打,只能守守城,站在城上吓人。
“你觉得他们什么时候会来?”段岭问。
“明天就是先帝的忌辰了。”郑彦答非所问。
“是呐。”段岭被岔开了思绪,说,“不知不觉,已经过了两年了。每年祭日,陛下是怎么过的呢?”
“不过是在宫中悼念。”郑彦,“还能怎么过?”
段岭点点头,忽见武独带着上百人,从城外回来。
“你出城去了?”段岭大声问。
“快下来!”武独抬头,朝段岭喊道,“站在城墙上做什么?太高了!”
一连两夜,武独都没有回来睡觉,不知去了何处,也许是去打探元人动静了。段岭便下了城楼,让人开门。
武独却不进城,说:“我都准备好了,不用担心,你先回去,快下雨了,我去检查烽燧,去,回去吧。”
两天没见武独,段岭十分想念他,要了匹马,追出去,说:“我与你一起去!”
武独要让段岭回去,然则想了一想,说:“过来。”
于是段岭与武独共乘一骑,郑彦留下守城,两人带着百余士兵前去检查烽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