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步一杀(127)
作者:闻笛
时间:2020-12-04 09:53:01
标签:狗血 武侠 古风
“你这人还真是薄情寡性,”柳红枫嘟起嘴巴,唇瓣抵着对方的指肚微微翕动,虽是带着反抗的意思,可留下的触感却是温热柔软的,“明明方才都强占了我,现在又要说风凉话。”
段长涯微微一怔,道:“抱歉,下次会让你更快活的。”
迟到的吻终于落在嘟起的唇上。
柳红枫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溺其中,任由熟悉的气息将自己填满,直到段长涯终于撤开,大口呼吸,嘴角还带着一片湿漉漉亮晶晶的水痕。
“下次是什么时候?”
“等你伤好的时候,今夜你跟我回去。”
“去段府?”
“是。”
“我可不去。”柳红枫只是摇头。
段长涯露出诧色:“为何不去?”
“不是还要追查血衣帮的下落么?”
“我来追查,你需要休息。”
“不行。”柳红枫还是摇头,“我还有别的事。”
说着,他将伏在身上的肩膀轻轻推开,然后掀开被单,撑起自己虚弱的身体,将团成一团的衣衫重新裹回原位。这过程并不轻松,他被疼痛反复捶打撕咬,拼命忍住呻吟声。最后,他小心翼翼地将鞋子套回脚上,满是伤痕的脚底重新踏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段长涯一直在旁边注视着他,眉间的褶皱越来越深,露出和方才不忍的神色,仿佛伤痛烙在自己的身上。直到这人踉跄了走了几步,身子剧烈一晃,眼看就要跌倒,这才上前一步,搀住他的肩膀。
“究竟什么事?”段长涯的口吻中含着显而易见的不悦。
柳红枫抬起头,道:“我还要找小千,那个小鬼还没到一个人过夜的年纪,我要是不在,他非得躲在被子里哭鼻子。”
“他在哪里?”
“我跟他约好,在府衙会面。”
“府衙?”段长涯一怔,随即眺向窗外,看了一眼几乎已被夜幕吞没的天色,而后抿起嘴唇,陷入沉默。
“生气了?”柳红枫挑起眉毛,在咫尺外审视着对方的脸色。
段长涯迟疑了片刻,从喉咙深处泄出一丝叹息,而后道:“倘若有朝一日,我真的带你私奔,一定会把你关起来,绝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半步。”
柳红枫露出十足惊讶的神色,凝着段长涯的脸颊,嘴角慢慢扬起,脸上绽开一个笑容:“小涯涯,你这么引诱我,我会把持不住的。”
面对这人一如既往的胡话,段长涯罕见地没有接应,而是翻了个白眼,而后沉声道:“走吧,我陪你去找小千。”
“那我就不客气了,有劳少主。”柳红枫装腔作势地答道,顺势松开对方的手,再一次迈开脚步。
脚底的疼痛积攒到了极处,反倒渐渐平复,不再有知觉,他心下大喜过望,不由得加快了步速。谁知刚刚接近门边,腰间被冷不丁地扯住,而后身上一轻,整个人竟不受控制地腾向半空。
罪魁祸首还能有谁。
段长涯竟从后方袭来,不由分说地揽过他的肩背与腰侧,捞进臂弯中,将他稳稳地横抱起来。
“慢着!你干什么!”柳红枫大惊失色,“放我下来!”
段长涯的脸色却依旧如常:“帮你省点力气,对你我都好。”
柳红枫惊道:“力气是省下来了,可我还要脸呢?!”
段长涯反问:“要脸?你要过吗?”
柳红枫:“……”
段长涯健步如飞,转眼便已经走到院门口,入夜后的街上间或有行人经过,看着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横抱在怀里,从青楼中稳步走出,纷纷投以诧色,在看清段家少主那一席标志性的白衫后,更是啧啧称奇。
饶是脸皮厚如柳红枫,也终于感到一阵不自在。
“小涯涯你学坏了,一点都不温柔体贴。”
“是你自己非要找罪受。”
“是啊,跟着你就是自找罪受,我决定不同你私奔了。”
“悉听尊便。”
柳红枫很是愤恁,恨不得当场趴在这人肩膀上,恶狠狠地咬一口,咬到血肉模糊,伤痕永远不会愈合为止。但他又没法真的咬下去,只能咬紧了自己的牙根,而后不情愿地伸出手臂,抱住对方的脖子。
从天极门牵出的良马就拴在不远处,段长涯将柳红枫扶上马背,而后自己翻身跨坐在对方身后,两只手拉起缰绳,将那瘦削高挑、摇摇欲坠的身子圈进自己的臂弯中,策马前行。
柳红枫不得已地靠在段长涯的肩窝里,两人背腹相贴,来自对方胸口的温度如同烙印一般,印在柳红枫的肩胛上。
那温度是如此鲜明,如此令人眷恋,像是要将他所有的决心都融化成一滩水似的,像是一旦烙下,便一辈子都无法抹除似的。
他们之间,究竟是谁囚禁了谁。
柳红枫答不出,他只能随着马背一同颠簸,感到对方的呼吸时不时地洒在自己的颈间,暮霭深沉,前路苍茫,这一条漫无边际的崎岖的路,仿佛真的连着茫茫沧海,连着水波凛凛,连着水雾对面时隐时现的仙岛,连着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净土。无忧无虑的未来,一生一世的承诺。
在这段安静得只有马蹄声的路途上,他依偎在心上人的臂弯中,像是把一生一世的幸福都耗尽了。
骏马终于在府衙边停下脚步。
然而,府衙中却是一片死寂,黑暗在寂静中蔓延,像一团阴云似的,笼罩在观者心头。
柳红枫不等段长涯搀扶,便快步走到门边,一面唤着柳千的名字,一面推开大门,而后,他看到一张新鲜的字条从门缝中飘落。
他的脸色顿时一白:“小千有危险!”
*
夜色冰凉,山风化作一只贪婪的野兽,不断吞噬着人间的温度。
金娥的生命也在消逝,血从她背上源源不断地滴落,在地上留下红色的痕迹,每隔几步便有一滩,明确地昭示出三个人的去向。起初,柳千还试图用土掩住血迹,后来发觉血迹太多,实在杯水车薪,也只能放弃了遮掩行踪的念头。他多希望这时天降一场大雨,可惜天不遂人愿,夜空朗澈得能看清云朵背后的月亮。
浅淡的月光下,金娥的肤色苍白入纸,她陷在赤怜的臂弯里,就连吐息都透着痛苦。像是有人在用锯条切割她的嗓子似的。
柳千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攥得发白,他终于忍不住偏过头,发问道:“金娥姐她怎么样,还能撑住么?”
赤怜没有作答,她的眼底布满血丝,神情犹如死灰,看上去甚至比重伤之人还要绝望。
柳千不再发问,只是默默地拨开林中的杂草,在密集的翠竹杆之间穿行,漫无目的、却又飞快地向前走。
夜幕彻底降临,林中的空气愈发阴冷,金娥也抖得愈发厉害。赤怜将外衫褪下,披在她的身上,却仍旧无法止住她的战栗。
柳千终于不忍再袖手旁观,快步凑到赤怜身旁,道:“我们得找个避风的地方,我看那边有一处岩洞,我们先去那边吧。”
赤怜凝向柳千,半晌过后,终于点了点头。柳千也迎上他的视线,只觉得此刻这人的每一举每一动都充满艰辛,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要花上巨大的力气,她看起来恨不得将自己化作一尊雕塑,如此,便能够将时间停留在此时此刻,便能够永远怀抱着臂弯中的人,直到天荒地老,永远不必再分离。
柳千还年轻,年轻的心尚未品尝情爱的滋味,尽管如此,他依旧能感到赤怜神色中深刻的绝望,她的眸子仿佛变成一片无底深渊,将周遭的一切往黑暗中拉扯。
他所发现的避风所也是一处深渊,毗邻山崖,向内凹陷,在夜幕中辨不出岩洞深浅,也看不出更远处的情形。但眼下三人别无选择,只能在此处暂时委身歇脚。
赤怜贴着岩壁走了几步,直到凉风被挡在对面,灌不进来,这才把金娥放下,小心翼翼地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小臂上,而小臂则撑着冰凉的石面。
“金娥,金娥,你看着我,千万不要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