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钧看着那荧荧泛光的白骨,毫不掩饰满脸鄙夷:“寄骨花就封在这里?”
“按蓝桥的说法是这样的。”
同蛊有关的,郁白最初能想到的只有蓝桥,赵钧亦是如此。
他心脉有疾,遍寻良医无果,直到苗疆圣女炼化金蝉蛊为他治病,方才渐愈。他曾从苗疆圣女那里听闻寄骨花一蛊,知此物是苗疆特有,极少外传。
众所周知蓝桥对赵钧有心思,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由爱生恨对郁白这个外来者下杀手——听起来像是出可能性极大的狗血三角恋。
蓝桥被传召、知晓前因后果时差点当场砸了茶碗,随即不顾阻拦,气势汹汹地闯进了乾安殿,和刚出门的郁白撞了个趔趄。
看清来人,蓝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他手腕,指尖重重地按上脉搏:“寄骨花……没了……赵钧给你解的蛊?!”
最后那句质问堪称撕心裂肺。郁白默然片刻,抽回了手:“赵钧在等你,进去吧。”
“你不许走!”
蓝桥生来就是一等一的胆大包天任性妄为,死死拽住郁白不让他动弹,张口就是一句毒誓:“如果我给你下寄骨花,我现在就中你心头血炼出来的情花蛊!”
郁白:“……”
这倒也不必。
蓝桥气急败坏:“我有病?我是喜欢他,我想和他睡觉!我不瞒你!既然这样,我是吃饱了撑的给你下蛊?寄骨花催人动情,于人动情之处取人性命,可我又不是不知道金蝉能杀死一切有攻击性的子蛊,让你在陛下面前动情对我有什么好处?戴绿帽子的好处吗?”
不待郁白反驳,蓝桥已经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好,你怀疑我也不是没有道理,既然这样——你怎么不怀疑陛下?谁知道是不是陛下从我这里拿走了寄骨花下到你身上,一边假装救你一边找我来背锅?”
气急败坏的声音惊得天边鸟群都丢了方向,唧唧喳喳地四散惊飞。赵钧被聒噪声响吵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夕阳西下,一个义正辞严三指朝天发誓,一个默然无语心道大可不必,却透出一股诡异的和谐。
……
“你怎么不怀疑陛下”,这声质问有理有据掷地有声,骇的李德海满头大汗,也让赵钧实打实地恍惚了两秒——毕竟他的确以这样的方式骗过郁白多次。
如是想着,赵钧顺手捏捏郁白的脸:“蓝桥说的不无道理,你觉得呢?”
“……陛下莫怪。”郁白说完即刻敏捷地后退了两步,在安全距离外诚恳道,“毕竟我说没有,陛下也不会信是不是?”
赵钧骂了一句小没良心的,却忽而鬼使神差道:“如果朕真的骗了你呢?”
——如果我真的骗了你呢?
天知道他今天有多忧心,忧心乌楼罗会暗中对郁白使什么手段,更忧心他故意告知过去两年的真相,毁了如今来之不易的平和。
从心而论,有了鹰骨手钏的典型反例,他是绝不肯让郁白再去见乌楼罗、冒任何一点知晓真相的风险的,然而在郁白主动要求的情况下,他的阻拦便显得欲盖弥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愈发患得患失。
郁白走的每一步都踩在他的边界上,每一个动作都朝外界更近一些,然而他却越来越找不到理由和借口阻拦。
这个问题并不容易回答,郁白却很快给出了答案:“如果陛下骗我,我会难过。”
“但除此之外……”郁白支着下颌想了想,叹道,“我也只能这样了,毕竟我一介草民,哪里敢同大梁的陛下怄气呢。”
最后那句话尾音戏谑上挑,透着明显的玩笑意味,然而字字都是实情。自古以来天子为尊,皇权至上,连“死”都是天赐的恩典,即使赵钧欺他瞒他,他又能如何?
空气寂静了许久。
他听见赵钧道:“阿白,你记住,即使我骗你,我也永远不会用你的性命开玩笑。”
那承诺太过郑重其事,郁白愣了片刻,弯着眼睛笑道:“好,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
蓝桥:愤怒的小鸟真人版,对任何人员无差别攻击甚至连自己都不放过。
第33章 第二个凶手
月色朦胧,蓝桥失魂落魄地绕过御花园,回到兰阳殿,早有人等了他许久。
那人手里打着一盏灯笼,匆匆迎上前来:“小殿下怎么去了这么久?”
蓝桥抱着膝盖,闷闷地叫:“云娘。”
被他称作云娘的是个年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五官并不显山露水,平平淡淡地分布在鹅蛋脸上,是张很容易让人忘却的面孔。只有细细去看时,才能从她内敛的眼角眉梢处寻得一丝极淡的柔美风情。
云娘在他身旁坐下:“小殿下这是怎么了?”
蓝桥吸了吸鼻子,没有答话。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赵钧同郁白亲密的模样,稍一联想,脑中便是两人在寄骨花的催情作用下翻云覆雨、共赴巫山的场景。
“云娘,你知道寄骨花吗?”
“怎么突然问这个。”
云娘素来把蓝桥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抚了抚蓝桥低垂的头,递上泡好的茶:“于极乐处取人性命的寄骨花,白骨堆山孕育出来的角虫炼七七四十九天方能成型,我当然知道。只不过白骨堆山在苗疆山林深处,野兽毒虫极多,哪怕是咱们也得费许多心血,更别提外地人,如今已不太常见了。”
“云娘。”蓝桥没有抬头,“你知道吗,郁白中了寄骨花。”
云娘早已听蓝桥念叨过不下十次“郁白”这个名字,闻言一诧:“那他如今……”
“陛下替他除了蛊,如今已无事了。”蓝桥闷声道,“只是不知是何人所为。”
陛下替他除了蛊……
云娘心念飞转,难怪小殿下自回来之后便闷闷不乐,原来是心上人同别人有了露水情缘。
她虽了然,又看不过去地劝道:“大梁皇帝虽好,却是要在后宫三千中辗转之人,性子又阴晴不定,终非良配。如此也好,待此事一了,咱们便回苗疆去,给小殿下说个漂漂亮亮的姑娘好不好?”
蓝桥闷不做声。云娘心下一阵叹息,正要再劝,却忽听蓝桥道:“云娘,你还记得你有一串鹰骨手钏吗?”
云娘微诧,不由笑道:“的确有,只是那时候你还小,怎么记得这般清楚。”
“我今日在乾安殿又见了那只手钏。”蓝桥咬字有些困难,“它是……寄骨花的寄宿地。”
寄骨花……寄骨花的虫体生在累累骨堆之中,炼就的蛊也要寄宿在雪白无暇的白骨中,故名寄骨花。今日蓝桥看到的鹰骨手钏,正是寄骨花的巢穴。
而这并非是他第一次看到。
在苗疆时,他在云娘的妆奁里看到过,今日再看,鹰骨的棱角、血珀的光泽毫无分别,连那雪白鹰骨中微不可察的小洞都如出一辙,他甚至还在血珀角落中看到了一枚隐蔽的云纹——至此这只手钏的主人是谁,已经毫无疑问。
那时云娘还拿起手钏笑着对他说,这是要送给心爱之人的礼物。
云娘至今未嫁,他也从不知云娘心爱之人为谁,只隐约听母亲叹息着提起过,云娘曾有个远道而来的未婚夫,至于后来为什么不了了之,却无从得知。
一只手钏说明不了什么,但他无端害怕这一只跨越南北的手钏会牵扯出什么惊天秘密来。
云娘是他母亲唯一的师妹,也是他视若亲人的姨娘,除非证据确凿,否则他绝不会对人说起对她的怀疑。
毕竟寄骨花并没有对郁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幸寄骨花并没有对郁白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他相信云娘听得懂他的言外之意。
身后,云娘的声音柔柔地响起:“小殿下觉得此事是我所为?”
没有人能答出这样的问题。蓝桥张张口:“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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