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情报贩子的头目看来似乎身子不好,低低咳嗽两声,神情恹恹,“不知是什么稀罕东西,还请示下。”
黄钟吕拿绿豆大的眼睛扫了扫周围人等,黑衣黑刀的那位是他一路跟来的,武功自不必说,定是凤君的得力手下。素衣散发与凤君并肩而坐的男子芝兰玉树,气质出尘,虽不言语,但只是静静坐着便觉气势迫人,清冷皮囊下实有一股内敛气机,笼住他周身要害,此等剑不出鞘就能慑人以威之人,必是绝世高手。
这两位已是万里挑一的人杰,而他最看不懂的,是桌边那个从头到尾都在埋头苦吃的姑娘,好像这世上除了那几盘菜,没人再能引起她的注意。
若不是见过大世面,如何能做到这般目不斜视见怪不怪?
“黄兄弟不必多虑,这屋子里都是信得过的人。”凤隐抬手摸了摸林白芷的发顶。
是啊,傻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黄钟吕眼下只觉得这位凤君周围简直卧虎藏龙,万万不敢拿乔,短促地笑了声,赔礼道:“小心驶得万年船,凤君万莫见怪。”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根防水竹筒,拔了软塞,从竹筒中倒出一卷小羊皮,展开了,递给黑衣黑刀,再由黑衣黑刀转交给凤君。
凤隐伸手,指尖刚触到羊皮卷,就听他道:“那个,此乃魔尊凤隐的遗物……”
刷刷刷——
霎时间,三道强有力的视线同时倾注在黄钟吕身上。
黄钟吕说话都结巴了:“怎,怎么?”
那名出尘脱俗的美男子蹙起眉:“你说谁的遗物?”
“昔日天池圣教的尊主,大名鼎鼎的凤隐啊。”黄钟吕回说,脸上颇有得意之色,“半个月前,我游于江北,因缘巧合之下得到这卷无厌策,那人说的信誓旦旦,称这无厌策乃魔尊凤隐的遗世功法,精妙绝伦,盖世无双,一入江湖,必得掀起滔天巨浪。”
凤隐有点想笑:“所以你眼热,就将它偷了来?”
黄钟吕搓搓手:“君子见猎心喜,人之常情嘛。再说,我既知此物将祸乱江湖,当然要将它截下焚毁,免得流落出去搅得天下大乱,您说对不对?”
凤隐抽了抽嘴角:“黄兄慈悲心肠,真也难得,只是……”
黄钟吕:“只是?”
“这狗屁不通的东西真能祸乱江湖?”凤隐将那什么无厌策卷吧卷吧,抛还回去,脸上不无遗憾,“黄兄大意了,被人诓了尤不知。”
“被诓了?”黄钟吕手忙脚乱接了那张羊皮,瞪着上面的陌生文字瞪了半晌,把个尖锥脑袋摇成拨浪鼓,迭声嘟囔,“不可能不可能,这绝对是了不得的武功秘笈,否则那人为何宁死也要护这东西的周全?”
“这上面的文字乃天竺文。”凤隐难得耐心地解释了一嘴,“记载的不过是些异域风俗,边塞景致,要谎称是什么盖世武功,也不怕笑掉人的大牙。”
“不对不对,姓孙的分明说是……”说话一半,黄钟吕急中出错说漏了嘴,连忙噤声,心里叫苦,只盼凤君没听到。
但已晚了。
凤隐双眸微眯,似笑非笑盯了他一阵,倾身道:“前不久,南疆香雪堂遭歹人纵火偷袭,堂主孙琴言无力抵抗,为免祖宗传下来的不世功法流落歹人之手,分派出七路人马,各自携带部分残卷拼死搏杀,冲出重围。什么魔尊的无厌策,想来是你凭空杜撰的,你真正想问的,应是这香雪堂的漱芳经。”
肚子里的盘算被言中,黄钟吕也就不再遮掩,精明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哈哈大笑:“赤衣楼楼主果然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不错,这卷天书我的确是从一个姓孙的香雪堂门人手中盗来的,说来也不算盗,那时他脑袋上破了个大洞,血流如注,已快死了,临死时将东西托付给我,要我去万象寺找什么和尚替他主持公道。”
“你却以为这是漱芳经,不光没有依言前往万象寺,反而私自昧下了?”
这回说话的是那位俊秀但清冷的男子。
黄钟吕刮了刮鼻子,装出三分不好意思来,气馁摊手:“本以为天上掉下个大馅饼,谁成想竟是个只字不识的天书,它认得我,我不认得它。”
“哈哈哈,这孙琴言当真好计谋!”凤隐朗声笑道,“本君实话实说,你手里的这份的确不是什么漱芳经残卷,我猜孙琴言之所以选些狗屁不通的天竺经书,又叫门徒好生护送,原是为了鱼目混珠,好叫你像这样混水摸鱼的杂碎瞎忙活、白高兴一场!”
他说话不客气,黄钟吕也不着恼,呆呆地怔了许久,又将那块小羊皮翻来覆去地研究,最后生起气来,一把将羊皮扯成几块,扬了,携了宝匣愤然欲去。
没走两步,凤隐在背后悠悠道:“黄兄好生不讲理,我又不是什么无私济世的菩萨,既替你解了惑,多少也要得些报酬。”
黄钟吕没捞着漱芳经,不想连到手的九转雪莲也失了,否则真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知道在别人的地盘上想讨价还价是决计行不通的,于是二话不说,立马施展开轻功,意欲三十六计走为上。
他对自己的轻功过于自信,坚信自己只要出了这个院子,就能插翅而飞。
然而他没能出得了这个院子。
准确来说,他连屋门都出不去。
那人出手太快,点穴的手法又极刁钻,他的鼻尖明明离门只有寸许,脚上再加把劲就能逃出生天,却浑身一僵,硬生生被阻在了门内。
冷汗刷地濡湿了背上衣衫,他开始后悔自己今夜的莽撞。
“沈郎何必这样急,便让他逃出去,尝尝被应天宗追杀的滋味。”凤隐施施然溜达过来,欢天喜地地夺了匣子,打开,拿出那朵系了红绳的九转雪莲,细细观赏。
“此事跟秦尘绝有关?”鼻尖拂过一阵幽冷花香,沈墟收手时皱了皱眉,觉得此花的香气未免过于浓烈。
“应天宗如今是正儿八经的魔宗,他秦尘绝行事,也是标准的魔头行径,你以为偷袭香雪堂的人是谁?”凤隐不知何时贴了上来,用高挺的鼻尖缓缓剐蹭他的鬓角。
“为的什么?”沈墟偏头躲他,“为了漱芳经?”
潮热的气息却不依不挠地追来,喷洒在耳际,激起战栗。
“你可知漱芳经有何效用?”凤隐道。
沈墟心神一动:“听说能洗髓健气,重塑经脉。”
“不错。”凤隐点头,嗓音微沉,“秦尘绝囿于自身天资有限,虽勤勉刻苦,日夜不敢懈怠,但内功已达瓶颈,实难更上一层楼,无论如何也无法跻身当今武林宗师之列。”
“所以他就盯上了漱芳经,想洗髓易筋,拔高天资。”沈墟喉结耸动,突然感到自小腹涌上一阵古怪的热意,顿了顿,“凤隐,你可觉得燥热……”
凤隐闷闷地哼了一声,伏在他肩窝处不动,一只手却很不正经地掐起他的腰来,哑声附耳,说了两个字:“雪莲……”
雪莲有问题!
沈墟的神色蓦然一凛,缱绻旖旎的念头刚升起,就被强行压下,霎时间,心口一阵剧痛,仿佛有人拿了成百上千根烧红的银针在扎。
与此同时,肩上传来新鲜濡湿的热意,是凤隐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下一息,那朵九转雪莲连带着带它来的黄钟吕齐齐被一股强悍的内力打中,撞破门飞了出去。
“尊主!沈君!”
异变陡生,苍冥大惊。
在他的角度,尚不知发生了何事,凤隐和沈墟明明前一刻还抱在一起卿卿我我,怎么这会儿突然发作?
他连忙提刀赶过去,却被沈墟用掌风生生逼退。
“别过来!”沈墟一张脸冷若寒霜,“那朵花有毒。”
苍冥:“什么?有毒?什么毒?”
沈墟张口欲言,还没来得及开口,苍冥已噌地掠出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老拳,逼问起黄钟吕来。
那黄钟吕哪知道他千方百计搞到手的九转雪莲竟然有毒?被揍得鼻青脸肿,吭吭唧唧说不出个什么来,又急于撇清关系,把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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