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尽了你自己的脸不说,你这是……你这是让满朝公卿戳朕的脊梁骨啊!”
刘瞻心中霍地落下一道霹雳,眼前白晃晃地一闪,两耳当中跟着嗡地一声,随后,好像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般,在这大殿当中激灵灵地打了个冷战。
他背上汗毛倒竖,胸中霎时雪亮,一阵愧疚、一阵激情从胸口当中猛地涌向喉咙。他扑地跪倒,头磕在地上,颤抖着声音,向着雍帝高声道:“儿臣该死!”
他几乎从未发出过这般大的声响,话音落下,无数道回音在殿中尚自回荡不绝。随后,殿中久久没有声音,雍帝沉默不语,刘瞻也不再说话,只将头抵在青砖上,肩膀微不可觉地轻轻颤抖。
他从没想过第一个发现、又道破他与张皎关系的竟是他父皇。他绝望已极,愧疚无地,却也无怨无悔,更不想矢口否认,一口硬气顶上喉头,一股热血涌上头顶,竟是就这样对着雍帝亲口认了下来。
脊背上窜起一道冷得像冰、热得像火的激流,在他胸中激荡不已。这一刻,刘瞻几乎已绝了救出张皎的念头,他浑身颤抖地想着:为今之计,势已不能同生,恐怕只有同死了。
雍帝的目光钉子般扎在身上,刘瞻虽已下定决心,可不知为何,仍是忐忑不已。他感受着背后的冷汗顺着脊梁沟一股股地向下淌着,左肋下的伤口似乎又隐隐作痛,不知到底过了多久,雍帝的声音才终于从头顶响起。
父皇要如何发落于我?要如何发落阿皎?
刘瞻只觉一颗心脏缩成核桃般大小,随后他听见,雍帝竟然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对他道:“起来吧。”
刘瞻几乎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怔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好半天后,他霍地抬头,想从父皇脸上看出些什么。可雍帝早已收拾好神色,面上既无笑容,也无怒意,神情淡然,两只威严的眸子看着他,却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厉色。
刘瞻心头一阵剧颤,伏在地上,又向雍帝深深磕了一个头。
他自己也知自己所为是如何的大逆不道、惊世骇俗,即便再来十次也决想不到父皇竟会这般轻易地宽宥了自己。他一时想不出其中原因,恐怕一生也难想到,却已有劫后余生之感,心中感激,一时说不出话来。
雍帝坐在椅子当中,顺手拿起一杯茶,掀开杯盖拨弄着茶叶,“你想让我放人?”
刘瞻听他不再是那么公事公办的语气,不禁两眼发热,稳了稳心神道:“父皇,儿臣此来,便是为着此事。”
雍帝不摆架子,刘瞻却不敢僭越,因此规规矩矩地应了这一句,却不知哪里惹了雍帝不快。但见他扣回杯盖,随后“嗒”的一声,将杯子重新搁回案上,声音低沉地道:“那好,你若说服了朕,朕便将人放了。若是不能——”
他脸上一板,神情蓦地冷了下来,“即日便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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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算还没给你气死”,大猫猫,某种黄药师(bu)
-所以刘瞻应该好好庆幸幸好他爹大猫猫也是个gay佬(虽然现在已成鳏夫),和他gaygay相惜这才放了他一马,不然这对小鸳鸯估计一个砍头一个流放三千里直接变成人鬼情未了x
-这充分证明了,蜗牛,是某种亲妈
-天呐,周一刚更新过,周六又更新了。一周双更,劳动模范也不过如此吧!
第五十三章
刘瞻心中一紧,拿出了事先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对雍帝道:“张皎刺伤了大将军,所犯乃是死罪,按律固然当斩。可是其身手大有过人之处,作战时有万夫不当之勇,在西北军中人尽皆知,夏人避之不及,直呼其为‘汉皮室’,足见其畏惧之意。若杀此人,狄夏闻之,必定拍手称快。”
“曩昔夏侯婴执韩信、唐高祖执李靖,皆释而不斩,乃因天下未定,故而不斩壮士。后来韩信翦除诸侯,定汉家之天下;李靖拓土千里,扬李唐之国威,皆以有用之身,赞画王事,以报君恩。”
“赖父皇圣德天威,如今天下已定,四海无波。可狄夏猖獗,有胡马南窥之扰,屡屡犯境。值此用人之际,父皇若杀他,只得他一人之命;若是暂留他性命不杀,他心中感奋,定效死节,所易性命何止千人!”
“父皇神武雄才,如日之升,泽被九州,光照万里,何不容此罅隙,让张皎戴罪立功?若他不能以一敌百,有负所望,那时再杀他不迟!”
“你不必给朕戴这么多高帽。”雍帝哼了一声,可大概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面上神情到底和缓了些,“你能保证他从此忠心任事,不生二心?”
“父皇容禀。”刘瞻早知雍帝会有此问,闻言不假思索便道:“儿臣初遇此人,也曾疑心他是夏人奸细,父皇有此疑虑,实是应当。”
“但儿臣随即打消了此念。其一乃是,”刘瞻小心查看着雍帝的神色,见他面色如常,才又继续道:“儿臣当日觐见过父皇,又向母妃问安之后,出宫回府,无人能事先预见到儿臣的归期。以张皎当时的伤势,已不能走动,若是没有等到儿臣,反被他人发现,定会被移交官府问罪。”
他说着,见雍帝神情微微一变,闪过一丝不悦之色,明白雍帝是在想:为何旁人知道将刺客移交官府,你却不知?刘瞻轻咳一声,咬咬牙又道:“其二乃是儿臣当日收留张皎,实是出自一念之仁,见他受伤过重,不忍弃之不顾,加之当时又未闻刺杀之事,因此才将其救回府中救治。”
“儿臣所为,实在事出偶然,恐怕一连遇见他百次,有九十九次都不会去管这一件闲事,因此旁人绝无可能事先筹划。”
他随时准备被雍帝打断,可见父皇始终不语,便继续道:“其三乃是,若此人当真是夏人奸细,暗藏在儿臣身边,其所图之事,也无非是儿臣的性命、与西北二十万人马,除此二者之外,料也没有其他。因此儿臣曾有意将更换过的发兵日期泄露给他,以作试探。”
“他若当真别有所图,无论是要取儿臣的性命,还是要大败我军,有此时机,定不会无动于衷,不然日后也绝不会得到什么更大的好处。可他却不动如山,未曾有任何异状,反而奋勇杀敌,立功无数,足见其并无二心。”
他曾将出兵日期透露给张皎不假,可当时告诉他的乃是真正的作战计划,并非是有意篡改过的日期。他知道若对父皇如实说出,定引得他勃然大怒,只得颇为忐忑地扯了个谎,心中暗暗惭愧,面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
雍帝微微颔首。刘瞻瞧见,心中大定,知道自己这番说辞已将父皇心中疑虑去了十之八九,又继续加了把火,“儿臣曾闻:‘恕思以明德,则令名载而行之,是以远至迩安’。张皎本非雍人,可自从军以来,数次以身犯险,不避刀剑,已足见其忠诚无二。若非父皇令名播于遐迩,岂能使远人拜沐德化,竞相效力于陛前,宁为我大雍之牙爪,而不做狄夏之近臣?”
雍帝抚须道:“你在凉州一年,看来倒是读了些书,不算荒废。”
“多蒙父皇教诲,儿臣虽远在边州,不敢朝夕懈怠。”
刘瞻说完许久,仍不闻雍帝回音,心中一点点揪得紧了,生怕自己哪句话说错,又要生出波折。
又过一阵,雍帝终于开口,“堂堂晋王,却对这人如此上心,朕倒真有几分好奇。好罢,”他偏头吩咐下去, “传此人上殿,朕要亲自问话。另外,也让太子过来听听。”
刘瞻听至一半,心中已是一喜,可等雍帝说到最后,刚刚放下几分的心不禁又提起来,不解雍帝唤刘彰来是何意,却也不敢开口发问。
先前说话时雍帝已赐了座,刘瞻正襟危坐,听见背后响起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知道是刘彰,便没回头,等他走到近前才向他见礼。
刘彰先向雍帝问安,而后向刘瞻回了一礼,这才落座。他见刘瞻在此,又听闻要传唤张皎,同样不解雍帝之意,心中微觉不安。
过不多时,殿门口又传来一阵声响,刘瞻心中一动,忙转过身去。但见得两名大理寺的官员,一左一右托着一人进到殿里,刘瞻紧紧盯着,不顾雍帝与太子正在一旁,不知不觉间已直身站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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