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婆婆既是掌柜也是管事,一般都在楼下招呼客人,这天下午却是一直在二楼徘徊。
谢松拉着柳玉说悄悄话:“你小心些,二楼来了个贵客,相当难搞。”
柳玉问:“哪个贵客?”
“安州巡抚的长子卓阳,你听过他没?”
柳玉摇了摇头。
“没听过也无碍,总之你记住尽量躲着那个人,他是我见过脾气最差的人了。”谢松说着,左右一瞧,赶紧压低声音补充了一句,“而且啊,我听说他喜欢男人。”
柳玉双眼微睁,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你怎么知道他喜欢男人?”
“都在传呗。”谢松用胳膊肘拐了拐柳玉,嬉皮笑脸地说,“你要说京城大吧,消息却传得可快了,不然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怎么会连瑞王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柳玉:“……”
他心想自己也喜欢男人,若以后被人知道了,别人会不会也在背后这样说他?
可转念一想,他既不是瑞王也不是安州巡抚之子,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平头百姓,谁会闲着没事说他呀?
柳玉放下心来,跟着谢松偷偷摸摸地去认了一下那个安州巡抚之子。
“绿衣服的那个人,手里拿着一把折扇,看到没?”
柳玉眯起眼仔细看了看,只见卓阳坐在一盏屏风前,虽然面朝他们,但是注意力始终放在对面侃侃而谈的那个人身上。
一群人中,卓阳的气质最为出众,即便只是一声不吭地把玩着折扇,也能叫人一眼注意到他。
“看到了。”柳玉收回目光,小声地说,“我会小心的。”
谢松拍了拍柳玉的肩膀,下楼干活去了。
其实那个雅间的客人有苏婆婆亲自接待,倒也轮不到柳玉上场,柳玉只要负责把茶水和吃食端到门外便是。
黄昏时分,茶坊里的客人逐渐散去,柳玉也慢慢闲了下来,他无事可做,于是在几个雅间外面候着。
突然,一个雅间的门被推开。
苏婆婆率先从里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恭恭敬敬地回头说道:“卓公子还请放心,我一定把消息带给我外甥。”
接着出来的人就是谢松刻意提过的卓阳,他的语气不咸不淡,却带着十足的威压:“明后两天我会再过来一趟,到时希望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
苏婆婆点头如捣蒜:“是是是。”
柳玉瞧见卓阳的身影,连忙站直身体,低下脑袋,安安静静地像木头一般杵在墙壁边上。
一行人由苏婆婆带头从他面前经过,可就在经过第二人时,那个人忽的停下脚步。
走在后面的人也立即停了下来。
柳玉攥紧的手心已经渗出汗来,他垂眸望着自己的鞋尖,却也在余光中看见停在自己身前的人正是那个安州巡抚之子卓阳。
他悄悄咽了口唾沫。
“那个……”苏婆婆见状不对,尴尬开口,“卓公子——”
话刚出口,卓阳抬手。
下一刻,一个冷硬的东西挑住了柳玉的下巴。
柳玉身体微微一颤,正要下意识地往后躲,挑住他下巴的折扇便使劲儿让他抬起头来。
他惶恐地对上了卓阳近在咫尺的脸。
卓阳嘴角微挑,看着似笑非笑,眼里尽是打量的意思,他挑白菜似的把柳玉从头到脚地看了一遍。
“卓公子……”身后传来苏婆婆犹犹豫豫的声音。
卓阳置若罔闻,将折扇一收,转头吩咐道:“还有他,到时让他一起过来。”
苏婆婆一脸难色:“可是卓公子,他……”
卓阳一眼瞥过去。
苏婆婆的声音戛然而止,不敢再说话了。
出了茶坊,卓阳和其他人告了别,转身上了自个儿马车。
两个下属都在马车里等着,卓阳将折扇往旁一扔,一改方才端着的模样,吊儿郎当地一屁股坐到软垫上。
“去摄政王府上。”他吩咐道。
摄政王府建在内城的庆阳门旁边,那可是得天独厚的好位置,朝廷上下也就只有摄政王能在那个地段建上一个那么大的府邸。
卓阳揣着一肚子的羡慕嫉妒恨进了府,他没让下人通传,直奔摄政王的书房。
书房门窗紧闭,透不进光,宋殊禹坐在长长的案几后面,虽然案几上放了好几沓奏本折子,但是没有一本翻开,宋殊禹目光低垂,整个人一动不动,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卓阳将房门大敞,由着灿黄的阳光倾泻而入。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丧个三四天也就罢了,一直这样丧下去算什么?”卓阳大步流星地走过去,伸手在案几上拍了拍。
宋殊禹沉默半天,终于有所动静,缓慢地抬起眼皮看向卓阳。
这一眼实在有些冰冷,吓得本来已经靠在案几上的卓阳又噌的一下站直了。
宋殊禹语气也冷:“你来做什么?”
“我能来做什么?当然是来看看你喽,不然你觉得我一天到晚闲着到处跑吗?”卓阳受不了宋殊禹跟死人似的反应,索性切入正题,“两日过后我爹回京,准备借此机会办个宴会笼络一下朝廷各臣的感情,到时你也来啊。”
宋殊禹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对此兴趣不大。
卓阳狐疑地看了宋殊禹好几眼,心想他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失踪半年回来,看着没什么变化,实际上变了不少。
以前宋殊禹不说对这些交际往来的事感兴趣,可至少不会像现在这般排斥,还有瑞王一事……
卓阳嘶了一声,想起这事就觉得痛苦:“对了,你还不打算把瑞王放出来吗?人都被你关的快发霉了!”
提起瑞王,宋殊禹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不少:“这事我会自己看着办,不用你来操心。”
卓阳:“……”
他气不打一处来。
瑞王可是王爷,是当今皇上的亲叔叔,又不是路边的阿猫阿狗,如何看着办?
让全朝廷的人都看着你摄政王办瑞王吗?
本来卓阳还想深入地和宋殊禹聊一聊这事儿,可宋殊禹的反应如此之大,他顿时不敢多说什么了。
离开书房,卓阳正好碰到明檀步履匆匆地朝他走来,可能是刚出任务回来,明檀身上的衣服挂了好几处破洞,下巴上还有一处明显的擦伤。
卓阳道:“夫人。”
明檀这才发现卓阳的存在,笑了笑说:“卓公子来啦。”
卓阳还想找明檀打听一下宋殊禹找人的事儿,他听说宋殊禹在找一个小少年,皮肤白、眼睛大,可胆子小、溜得快,然而明檀一脸急色,他也不好意思耽搁别人的时间,便往旁让开了:“两日过后家父回京,会办上一场宴会,还请夫人和大人一块儿赏脸光临。”
“这是自然。”
“夫人请。”
不过在回去的路上,卓阳还在托着下巴琢磨这件事。
他找来找去,也就碧玉茶坊里的那个跑堂最符合要求。
说起来,那个跑堂的胆子是真的小,他还什么都没做,对方就已经抖成筛子了。
但有一说一,那个跑堂也真的长得水灵漂亮,尤其是那双乌黑的眼睛,里面好似盛着一汪清泉,战战兢兢地抬头看他时,清晰地映出了他那张闪过惊艳的脸。
若是宋殊禹瞧不上就算了,他瞧得上。
……
第二天一早,柳玉又在茶坊里碰到了卓阳,这次卓阳没在雅间等着,而是在走廊里拦住了柳玉。
经过昨天一事,柳玉对卓阳的印象更不好了,他垂着眼睛不看卓阳。
卓阳倒不介意,问他:“你家掌柜的把我的事告诉你了吗?”
柳玉点头:“说了。”
“那你怎么说?同意还是不同意?”其实不管柳玉同不同意都得同意,这件事由不得他,但卓阳就是想逗逗柳玉。
柳玉怕得直抖还强装镇定的模样还挺好玩儿。
卓阳以为柳玉得纠结上一会儿才给出答复,没想到柳玉很快点了点头:“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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