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夜里,柳玉再次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
无数念头在他脑海里疯狂膨胀,他眼皮直跳,难受得有些喘不上气。
他想起白天去县上经历的事,想起书肆老板小女儿的欲言又止,想起一些认出他的人投来的同情目光,因为柳春华伤害了他,所以大家都讨厌柳春华、都同情他。
可要是大家知道了他身上的秘密呢?知道了他怀着身孕,知道了他和宋殊禹的关系,看向他的目光会不会从同情变成厌恶?
他还想起捡到宋殊禹的第一天,宋殊禹身上的刀伤深可见骨,胸前的衣服全被鲜血浸湿,又想起之前某天晚上醒来闻到的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最后,他想起杨郎中写给他的信。
宋殊禹是摄政王的人,又是遭遇背叛才跌落山崖,他早该想到可能会有人找来。
可那些人要做什么?
那些人为何找杨郎中打听他的事?
那些人知道他和宋殊禹的关系了吗?
他该怎么办?
柳玉蜷缩成一团,把脸埋进被窝里,呼出的热气在被窝里萦绕,他脸上沁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第一次如此渴望宋殊禹能陪在自己身边,哪怕只和自己说几句话也好。
假若宋殊禹是他,宋殊禹会怎么做?
他无意识地把手搭在自己腹部,一马平川的腹部感受不到有一个小生命正在里面孕育。
才两个月。
离它出生还早。
可它也有两个月大了……
往后的每一天,它都会逐渐长大。
柳玉手指慢慢收紧,又慢慢放开,他睁眼看着桌上散了半圈微光的烛台,心思也慢慢沉淀下来。
……
那天之后,曾夷和曾飞都以为柳玉还会找时间去正永当铺,结果等了好几天,都没见柳玉有任何动静。
他们想着柳玉心病的事,打算等京城那边的事态缓和一些过后就把这件事跟摄政王说一声,不过在那之前,他们得找个机会带柳玉去看看县上的大夫。
而柳玉似乎忘记了自己去过正永当铺的事,他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老老实实地干活,有时候会和找他玩的孩子坐在院子里聊天。
日子一天天过去。
曾夷和曾飞还没找到机会,柳玉又去了县上两趟。
第一趟是找陆思奇帮忙卖掉唯一一套没租出去的宅子,第二趟是过去收钱以及给陆思奇报酬。
曾夷和曾飞跟了柳玉一路,回去时让钱永丰借口办事用马车送了柳玉一程。
他们也坐着马车跟在后面。
曾飞说笑道:“曾哥,你说他卖宅子干什么?该不会真要去京城找大人吧?”
“京城那么远,岂是说去就去?”曾夷说,“等会儿我写封信把这些事连同柳玉心病的事都报给大人,看看大人怎么说,若是大人同意,我们直接让县长去接人。”
“好。”
“平时你多盯着点。”
“放心,我夜里都安排人守着。”
“嗯。”听曾飞信誓旦旦的口吻,曾夷没有过多担心。
转眼到了夜里,曾夷和曾飞各自在屋里休息,忽然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曾司长!曾副司!”那人焦急喊道,“不好了!出事了!”
曾夷率先起身,连衣服都顾不上穿便冲出屋门:“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人气喘吁吁地跑到曾夷面前,神色惊骇地说:“他、他跑了!”
曾夷闻言,直觉心跳都漏了一拍,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肩膀,声音低得不像话:“说清楚,谁跑了?”
“柳玉、柳玉跑了!”
第69章 跑路离开玉潭村(1更)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了曾夷的脑子里,他的大脑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反应过来后,忙问:“他往哪儿跑了?你们追没有?”
“往西边的山上跑了,我们的人已经追上去了,但目前还没得到消息,应该是没追到。”那人哆哆嗦嗦,语速飞快地说,“我们对山上的地形不熟,他又是从小在山里长大的,越耗下去怕是越找不到人。”
曾夷深吸口气,厉声呵道:“那你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去给我找啊!”
“是是是……”那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时,曾飞也赶了过来,他听见了方才的对话,皱着眉头开口:“柳玉对山上的地形比我们熟悉没错,但他总归只有两条腿,又不会武,肯定跑不了多远。”
可惜这句话并未起到一点安慰的作用,曾夷仍是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他叹了口气说:“你跟着大家去找他,我再给大人写封信,这件事不告知大人不行。”
“好。”
……
一轮清月悬挂在夜空之中,银白的月光犹如薄纱似的笼罩而下,穿过层层叠叠的树枝,落到柳玉身上时,只剩下一片薄薄的若有似无的余光。
柳玉穿梭在树林间,脚踩在落叶上发出沙沙声响,他连走带跑,身上背着两个笨重的包袱。
那些人似乎被他甩掉了。
但柳玉不敢掉以轻心,他仗着对山里的熟悉东弯西绕,直奔玉潭峰的方向。
通往玉潭峰的大道只有那么几条,但隐藏在树林间的小道很多,只是山上地形复杂,稍有不慎就会迷路,若是没能及时从山里出去,哪怕不遇到豺狼虎豹,也有可能越走越深,再也出不去了。
夜色越来越浓,柳玉不知自己跑了多久,他喘得厉害,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侵湿了,虚浮的步伐也越来越慢。
他找了处隐蔽的位置坐下休息,怦怦直跳的心脏仿佛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拿出水壶灌了口水,勉强压下心中的澎湃。
为了不让那些人怀疑到杨郎中身上,他特意拖了一个月才离开,走时留了封信给周正,说自己出门找人了,让周正帮忙把家里的鸡鸭送给曾经帮过他的叔伯婶子。
还有普济医馆那里,他也打过招呼并且道过歉了。
唯一可惜了新盖的房子,不知何年何月才能住回去。
柳玉心乱如麻,但他尽量阻止自己思维发散,眼下最重要的还是赶紧离开桐溪县管辖的范围。
他跑了两三个时辰,肚子早已饿得咕咕直叫,包袱里装了不少准备好的干粮,不过都凉透了。
柳玉翻出一个冷掉的馒头,一边啃一边起身继续往前走。
他实在跑不动了,走路都是一脚深一脚浅,可再累也只能咬牙坚持,还好那些人一直没有追上来。
不知走了多久,天边逐渐浮现出一层鱼肚白。
柳玉一脚踏到大道上,站在路边,双手撑着膝盖,忍不住大口喘起粗气来。
道上时不时有马车经过,柳玉试着拦了几辆,结果都被对方拒绝。
无奈之下,柳玉只能先沿着大道往前走。
他连跑带走地奔波了一晚上,也一晚上没有合过眼,疲惫袭来,加上饥饿感作祟,他走着走着就觉得眼前发昏。
他害怕自己真的会晕过去,不得不赶紧蹲下身。
然而那股强烈的不适感并未退去,反而像是汇成一团堵在他的胸口上,他连走都走不动了,索性一屁股坐到地上。
肚子仍旧很饿,可想起包袱里的干粮,他一点胃口都没有,拿出水壶也只稍微润了润嗓子。
初春的早晨露水重,太阳还未出来,泛着灰色的云层在天边交织,风有些凉,呼呼地吹在柳玉的脸上和身上。
柳玉出了一身的汗,被风这么一吹,顿时冷得直打哆嗦。
他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正想打起精神接着赶路,忽然听见一阵马蹄伴随着车轮滚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转头一看。
原来是一辆马车朝着他这边驶了过来。
那辆马车和他曾经见过的钱永丰的马车很像,无论是拉车的马还是被拉的车都一看就不便宜,估计里面坐着的人也身份不简单。
此时柳玉想躲已经来不及了,他赶忙将身体一转,站在道边的草丛里,背对那辆马车。
他以为那辆马车会和之前的马车一样从他面前疾驰而过,谁知马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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