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都知道小殿下性子执拗,再加上一个李玄度,他一介武夫是说不过他们的,也只好勉强应下。
“我让阿琮带人接应。”
七月,草原一碧千里,辽阔无垠,毡房散落各处。
古厝遛马从王庭方向而来,漫无目的的在草原上散心。远处团团白云蠕动,凑近了看方才发觉是牧民在放羊。
那放羊的老翁瞧见骏马上的古厝,隔着老远便热情招呼:“古厝将军!”
古厝抖了抖缰绳,骏马哒哒哒跑了几步,在羊群不远处停下。
“老翁,可是有什么事情?”古厝下了马,牵着马绳缓步走到一旁的小溪前饮马。
那老翁跟着走了过去,哈腰问道:“听说王庭要打仗了?”
古厝长眉一挑:“老翁从何处得知?”
“许多牧民都这么说。据说是陇西的杨氏找来了,要和咱们联手把南平关抢回来。”
“此事尚无定论,老翁莫听信谣言。”
“那也还是有可能打的。唉……这才消停了几年呀,安安稳稳的不好么……”老翁低声喃喃了一句,转身便要离开。
古厝见他神态纠结,又将人喊住:“听老翁的意思是不想打仗?”
“哪个想打呢?”老翁叹了口气,就地盘膝而坐:“自那年苏达赛山攻下大周西北六城,王庭的百姓可过上一天好日子了?老汗王横征暴敛,塔山嗜杀无度,又使王庭陷入内乱,不知死了多少草原好儿郎。是阿润汗出头,把我们这些弱小的部落集合起来,抢回了属于我们的地盘、牛羊和粮食,又与大周重修于好。虽然西戎丢了南平关,但百姓的日子却一天比一天好过了,至少大家都能有条活路。”
他指着低头吃草的羊群,笑道:“瞧,草原风调雨顺,牛羊也结实,这几年牧民手里头有钱啦。南平关的赵都督重整互市之后,价格稳了下来,牧民们也更愿意去互市闲逛,置换些南方来的好东西。家家和乐,日子多好啊!”
古厝望着膘肥的牛羊,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可自打大周那些门阀们反了,来往互市的商人便越来越少了,互市跟着萧条下去,牧民们也换不到什么好东西了。打仗,大人物们上嘴唇碰下嘴唇的事儿,可我们小老百姓就遭殃咯。不光要缴更多的米粮给王庭,还得把家里的男人送去战场,能囫囵个回来都是长生天保佑呢。”
古厝沉默了。
老翁看了看古厝,咂摸下嘴,笑道:“古厝将军也不愿意打仗吧。”
古厝道:“老翁为何这么说?”
老翁向王庭方向张望着,拿下巴点了点:“想打仗抢地盘的都在大汗的王帐里呢。古厝将军不带侍从,一人纵马闲逛,想来也是为此烦忧吧。”
古厝叹了口气:“老翁知我啊。”
他望着连绵不绝的辽阔草原,心中不曾有半分开阔,反而像被困在迷途。
“我时常在想,中原混战,我们是否有必要掺和进去。虽然我西戎兵强马壮,可大周那些门阀各个底蕴深厚。论军饷,论粮草,我们都比不过。如若没有长远的计划,贸然进攻大周,恐怕会落得当年苏泰一样的下场。何况……”古厝眉目内敛:“何况杨氏卑劣,出尔反尔之徒,他们与西戎合作的诚意又能有几分。我只怕到头来被杨氏当刀子使。”
老翁道:“古厝将军言之有理。当年西戎攻伐大周,杨氏身为大周贵族,尚且能收受西戎贿赂而拒不发兵援救同胞,见利忘义之辈,着实令人心寒。听闻西北百姓恨杨氏入骨,这次若西戎与杨氏联手,等着我们的必将是大周军民殊死抵抗。”
古厝的马喷了个鼻响,似有几分不耐。古厝站起身,冲老翁行了一礼,道:“今日老翁之言,古厝心中已然有数。西戎的百姓们都不希望再有战争,古厝会竭尽所能说服阿润汗。”
老翁也忙起身回礼,激动道:“古厝将军能有这份心,小老儿感激不尽。”
远处传来孩童的笑闹声,那是牧民家的孩子。他们的父亲从搭链里掏出几颗互市上换来的糖果,孩子们笑的更开心了。
“我会给阿爹好好放羊,等羊崽儿长大了,我们就能换更多更好的东西了!”
“阿爹等着你的小羊崽儿长大,等情况再稳定些,阿爹带你们去互市玩儿……”
古厝飞身上马,孩童的笑眼映在心里,他决定阻止阿润汗与杨氏的联盟。
只是没想到事情的进展让古厝毫无着手之处,王庭的大臣们都赞同出兵夺回南平关。朝议时,还不等自己说完便被那些大臣们怼了回来。古厝接二连三挫败而归,愈发气恼。
就在他一筹莫展之际,王庭传了消息回来,说是大周派了使者前来问罪。
古厝想大周的人莫不是脑袋被驴踢了,这当口问罪,是嫌西戎和杨氏的合作进展太慢了不成?
唯恐那帮大臣们一时气不过,拿大周使者的人头当见面礼送给杨氏,以致和大周结仇,古厝一大早便匆匆赶往王庭主帐,却发现大周派来的使者竟是老熟人了。
“好久不见,古厝将军身体安好?”李玄度拢着手冲古厝灿然一笑。
第115章
意料之中,朝议不欢而散。若非这帐中大部分人都曾受过李玄度和赵珩二人的恩惠,只怕还不等他们进王帐就给人砍了。
朝议结束后,古厝邀请他二人去了自己的帐子。
“古厝大人不怕惹阿润汗怀疑,说你勾结大周?”李玄度笑道。
古厝道:“何谓勾结?西戎本就是大周臣属,二位既是代表大周而来,理当盛情款待。”
“还是古厝将军明理。”李玄度笑眯起眼:“既如此,西戎勾结杨氏图谋不轨,那杨氏的人现下还在王帐中吃肉饮酒,被我们抓了个现形。我大周前来问罪可有不妥之处?怎么西戎的大臣们倒像是要将我们剥皮饮血一般,怪唬人的。”
古厝面露尴尬,一时有些语塞:“李先生说笑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大周内部早已四分五裂,周天子于天下毫无威望,我西戎也总是要早做打算的。不过二位敢来,倒有些胆量。”
他目光掠过两人面容,眉峰一挑,道:“之前不曾怀疑过,如今二位突然出使西戎,我倒想起当年旧事来。王庭内乱那年,二位的出现恐怕不是偶然。”
“是如何,不是又如何?”赵珩道:“就阿润部当年的境况来看,不战便是死。”
“倒是有意思了。”古厝道:“当年您二位劝战,如今您二位又来止战。”
“战,为的是大周西北六城的百姓,还有天寒地冻缺食少药的西戎部落子民。不战,也是为了大周和西戎两国百姓能安稳度日。最终的目的都是一样的。”赵珩道。
“安稳?”古厝摇头:“天下大乱,何来安稳?”
“只要天下尚存有志之士,又何愁乱世不平呢?”
古厝咂摸着赵珩话里的意思,又将赵珩上下打量一番,忽地笑了:“虽然我与赵公子接触不多,但细细想来,赵公子这些年着实变了不少。”
赵珩不由好奇。
古厝道:“当年赵公子入西戎,是为挑唆西戎内乱而来,眼中带着几分势在必得的气焰,但仍难掩身上阴郁之气。如今赵公子再入西戎,是为说服汗王断绝与杨氏的联盟,观公子神态,亦有势在必得之意,但浑身气度却截然不同,更多了几分运筹帷幄之风。”
李玄度拿眼瞥了瞥赵珩,心说这几年的游历却不是白来的。不过古厝只能观其表,却未曾看到深处。云梦之行,他并未找到制衡阿珩身上禁术的办法。这禁术每多留一日,便要多受一日牵制。谁也不知道风雨什么时候来,除非……
他下意识的将手搭在心口下那条肋骨上,那是他的长生骨。
“玄度?”赵珩喊了他一声:“我脸上长花儿了,你作甚这样盯着我瞧?”
李玄度回神过来,轻笑一声,顺着古厝的话说下去:“只是看看运筹帷幄的赵公子变了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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