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世宁道:“常人生老病死,不可避免,算算祖父已是高寿之人了。”
“是啊。人总有一死,不管生前多风光荣耀,死后都是一坯黄土。再多的金银也带不走,再好的房子也搬不去。”他背着手抬了抬下巴颏,道:“就说这院子,你祖父生前那么喜欢,就连我这个亲儿子都不许住呢。可你瞧,我现在还不是想来就来。”
墨世宁:“……祖父若听了,想必夜半会找爹聊天儿的。”
墨青棠:……
他摸了摸下巴一簇胡须,干巴巴笑道:“我这不是过过嘴瘾么,你看我什么时候来这院子住过?”说着长腿一迈进了院子。
这会儿时候尚早,还没开始摆早饭。师兄弟几个正排成一排在花园前头练功,赵琰也跟着凑了一把热闹,一排五人,阵仗还挺大。墨家父女俩没敢打扰,只站在一旁观望。
“世宁好武,读过不少武学典籍,几位小友所练的功夫你可曾见过?”
墨世宁摇摇头:“我习武多喜欢大开大合的套路,而几位所练招式极缓极柔,我只听过以柔克刚之法,但不曾见识过。听说李爷爷也是武学奇才,剑术、拳法样样精通,想必这招式也是李爷爷所创吧。”
父女两个说话功夫,赵珩回招收势,吐出一口浊气。睁眼见墨青棠正拢手笑着看他们,忙走上前拱手道:“墨家主何时来的?不曾听到有人来报,一时怠慢,失礼失礼。”
墨青棠摆摆手:“不妨事,我见你们师兄弟几个的功夫颇为稀罕,便瞧了一会儿,赵公子别嫌我偷师才是啊。”
赵珩无所谓道:“这并非什么招式,只是我们几个的早课罢了,日日不辍。”
“早课?”墨青棠更好奇了:“是李小叔布置的?”
赵珩点点头:“这套拳法虽柔,但对脉络筋骨都有好处,也有延年益寿之功效。”
墨青棠眼睛一瞪,将师兄弟几个上下打量一番,啧啧道:“你们才多大点儿年纪啊,竟开始想长寿之事儿了?”
赵珩道:“我惜命。”
赵琮抹了抹汗,凑过来笑嘻嘻道:“墨家主应当知道呀。我们先生是十足的长寿人,别看先生现在病着,但再活个百十来年不在话下。我们师兄弟几个虽眼下还年轻,但日子不经过呀。多说再有个五十年我们就土埋半截了。要是不好好爱护身体,难不成还等着先生伺候我们?还是让先生白发人送黑发……哦不对,白发人送白发人……嘶,也不对……”赵琮摸摸脑袋:“反正就这么个意思,我们得给先生养老送终呢。”
墨青棠就忍不住笑道:“那你们可要努力了。哦对了……”他递了请帖给赵珩,道:“三日后墨氏全族摆宴,今特来请赵公子几位赴宴,赵公子赏个脸可否?”
听说有好吃的,赵琮立马支楞起来了,眼巴巴的看着他大哥。
赵珩不是很习惯这种隆重的宴请,一时不知手往哪儿放。他也没接请帖,只是实事求是道:“承蒙墨家主抬爱,不过我们几个还是不去为好。一者我本就不喜欢凑热闹,二者,此次江南之事与谋反无异,说到底江南还是大周所辖。而我等身份又不好表露……当然并非信不过墨家人,只是为了避免麻烦,还是小心为上。”
虽然赵珩并未明说几人的身份,但从姬元煦在苏城的调度来看,这位出身非富即贵,甚至出身皇族也不是没有可能。
墨青棠捏着胡子点点头:“赵公子所言极是,是我欠考虑了。”
“墨家主是拿咱们当自家人,只是我们身份多有不便,倒是拂了墨家主好意了。”赵珩一来一回,话说的也漂亮。
姬元曜以拳抵唇轻咳一声,心说原来赵师兄也是会说人话的。
赵琰拿眼瞧他大哥,想到早些年大哥一整天都不说一句话,如今同人打交道竟也这般能说会道了。虽然有些嫉妒先生得大哥的宠,但不得不说先生果然教的好。他轻舒口气,一脸欣慰的笑看着赵珩,仿佛抱窝下崽的老母鸡。
赵珩接人待物素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过墨家同李玄度交情不浅,他也敬佩墨家父女为人,因此交谈起来颇为客气。
墨青棠觉得眼前这位赵公子性子虽有些拧巴,但为人不差,尤其听世宁说他天赋极高,墨氏机关阵他不到半炷香的时间就能掌握精髓,这让墨青棠刮目相看。
他们住在墨家这段日子,墨青棠常与赵珩攀谈,一来二去的也熟络起来。知道赵珩是个有一说一的性子,没那些弯弯绕绕。因此对于赵珩的拒绝也没放在心上,随手把请帖往袖子里一塞,问道:“李小叔可有好转啦?”
赵珩点了点头:“墨氏有许多珍贵药材,玄度用其泡药浴效果甚佳,虽不曾醒转,但脉象已逐渐稳下来。我估摸着不出半月人便能醒了。”
墨青棠遂放下心来:“缺什么少什么尽管同管家提。”
“墨家主放心,这点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墨青棠笑着拿手指点了点他:“我就喜欢你这般坦诚之人。”他收回手,拢在身前,干咳两声,不是很好意思的开口道:“不知适才几位所练的招式能否外传……咳嗯,是,是我唐突了……”
赵珩眉梢一挑:“墨家主若想练这功夫,明日一早同我们师兄弟几个一起便是,招式并不繁琐,墨家主学会之后,每日清早打上一套便可。”
“那我也要学!”墨世宁爽快笑道:“他们常说我好冲动,这功法偏柔,想来可以磨一磨我的性情。”
“那可太好啦!”芳唯拍手道:“终于有女孩子和我一起练功啦!”
墨世宁用手指刮了刮芳唯鼻尖:“我都是当娘的人了,可不是女孩子了。好了,你们练了一早上都饿了吧,赶快叫厨房摆饭,吃了饭我们一起去逛街。”
赵琮舔着脸凑过来:“带我一个呗。”
芳唯傲娇的扬了扬下巴颏:“女孩子逛街你跟着做什么!”
“我可以帮你们拿东西呀!”
“才不要!你还是去找阿琰和元曜师弟吧!”
赵琮苦着脸道:“二哥整天跟在大哥屁股后头转,元曜师兄又整天窝在书房里看书画符,我叫他他也不理我呀!”
姬元曜抬手敲他一爆栗:“前些日子给先生画符,岂敢怠慢。如今倒不用那么麻烦了,你若想去街上闲逛,我陪你。”
赵琰屈指挠了挠腮,心知自己疏忽的弟弟,也赶紧找补道:“二哥也陪你去,你不是喜欢吃嘛,嘉南城应当有不少美食,二哥带你下馆子去!二哥有钱!”
赵琮差点儿泪奔:“……你们是良心发现了么!这突如其来的关爱,让我有点儿受宠若惊呀!”
墨青棠同赵珩落后一步,见师兄弟几个热热闹闹的,不由道:“你家几个孩子关系挺好。不过我瞧你弟妹们都是活泼性子,话也多,也爱热闹。倒是你,似乎更喜安静,相处久了,不会觉得他们闹腾么?”
赵珩笑道:“我生来就是这副性情,不过若我身边的人开开心心的,我心底也是欢喜的。他们外表热闹,我心里热闹,都是一样的。”
墨青棠捋着胡子笑了笑:“难怪了,我还纳闷李小叔那么活泼的性子,怎么同赵公子如此深交,原来都是一样的性情罢了。”
“哦?”赵珩眉眼微动,不经意问道:“玄度以前很活泼?”
“可说呢!”墨青棠瞪着眼点头:“我父亲便是老顽童一样的脾性,李小叔同他趣味相投。当年李小叔在墨宅住的时候,两个人就差没把嘉南城作个底朝天了……”
赵珩听墨青棠讲了许多过去的事,他记忆里的李玄度又似乎和自己想象中有所不同。
深夜寂寥之时,赵珩躺在床上将不同人口中的李玄度拼凑在一起,恍惚发觉好像这才是真正的他。
巫族最有天赋的巫,师父疼爱,师弟敬仰,年轻的时候不知愁为何物。一入江湖便如鱼游大海,快意恩仇,纵情恣意。可叹突逢巨变,师父故去,师兄算计,夺他巫骨,将其囚禁。潇潇而立的君子沦为阶下之囚,空留这一身病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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