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岚说着收回了手,有些支撑不住醉意般弓着身子将头埋了下来,不偏不倚正撞上谢流庭的心口。
“我不知道原因。”
“但我希望你能开心。”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不经意间吹过的一缕轻烟,恍惚间却又重如山岳。
似乎在那一撞时有什么东西被一同撞进了心里,谢流庭呼吸一窒,反应过来后则抿紧了唇,掐着桑岚的腰将他往自己怀里拢了拢。
原来,今夜突然的饮酒、甚至不惜以自己作为对比的夸赞、颠三倒四看起来毫无逻辑的话语……都只是对方小心又笨拙的安慰。
连他自己本人也没有发觉、甚至并不在意的心绪,却这么被人敏锐地察觉,又认真地放在了心里。
谢流庭垂眸,目光所及只能看到桑岚一截蜜色的、泛着浅浅绯意的柔软颈项。
——分明是只担忧自己做不好、连安慰别人都要借酒壮胆的小狮子……怎么总是这么招人心疼。
“塔塔。”
怜爱的轻唤悠悠响起。
谢流庭珍而重之地收紧了怀抱,小心翼翼地抱紧了他细腻又柔软的爱人,明明没有沾酒,却像是被桑岚那股子醉意所晕染,言语也变得奇怪起来——
“你说,为什么在白日里看什么都那么明亮?”
某只意识朦胧的醉猫因这言论泛起微讶,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抬起头,用一副“你怎么连这也不知道”的表情回答了他:“因为有太阳啊。”
“是啊。”
男人沉声笑了笑。
“因为有太阳。”
在目光所及皆是光彩熠熠的时候,真正灼灼闪光的人却毫无所觉啊。
究竟叫人如何不爱他。
原本只是一时冲动,却没想到这人真正带他来游了湖。
被湖上接连不断的晚风一吹,桑岚酒也醒了几分,一睁眼便发现自己正趴伏在一人的怀里,鼻尖氲着浅淡的草药香。
意识回归,桑岚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羞耻,他缓慢地直起身,扒拉着从男人的怀中退了出来,又隔着一人的身位与对方相对而坐。
身下的小舟随着他的动作微微一晃,桑岚抬眸远眺,发现他们正处于一片广阔湖泊的中央。
周遭的气氛静谧而祥和。
夜色深暗,惟有月光落在粼粼的湖面,漾起细微波纹。
桑岚目力极佳,毫不费力边看清远处的湖畔栽了排排高树,再远点的地方,甚至显现出了山影。
少年面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松快,他伸手捞了一把湖水,这才转过头,向着身侧一直凝眸望着他的人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小舟?”
比起华贵的画舫,还是简朴的木舟更合他的意。闲坐于其中,好似能与周遭的景物融为一体。
他来到大晟以后,就曾经想过总有一天要乘着着小舟经此间山水而游。
而被问到的人却只是微微含笑:“大抵是孤同塔塔,心有灵犀罢。”
言毕,却见一阵长风袭来,让他们身下的小船猛地摇晃了起来。
桑岚有武功傍身,因此并未将之放在心上,但他却眼睁睁看着面前端坐着的人将手一松,整个人状似不稳地向他扑来。
伴随着一声闷响,舟中的两人便交叠着一同倒了下去。
身下被人以手护着,倒是没有碰着,然而身上……
桑岚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微微张口:“你怎么……”
谢流庭弯了弯唇,语气温润而无辜:“孤素来体弱,塔塔不是知道吗?”
心知这人说的是谎话,桑岚也并没有打算推开他,反倒拽着他的衣袖问:“你这样,我们待会儿怎么起来啊。”
“那便不起来了。”
身上之人俯身压得更紧,似要将他整个人都牢牢笼罩在自己怀中。
在被冷涩的苦香彻底包裹之前,他听见耳畔传来男人低沉又雅致的声音——
“好想……一同坠入这弱水间啊。”
这样便能……永远独占他的太阳了。
凉风习习,吹得桑岚神思愈发清明,因而他此刻清晰地意识到,男人所言,或许真的发自肺腑。
他没有回话,半晌,只抬手轻轻环住了谢流庭的腰身。
或许真的醉了罢。
彼时正是深夜,遥远的天际却突生异象——倾天的浓云中被破开一个洞口,有灿烂的天光于其间洒落下来,不偏不倚地照在舟中人的身上。
借着这突如其来的光线,桑岚对上身上人的视线,却见男人素来漆深的眼底竟也一点点漫上光亮。
他眼中映出漫天明亮的耀光,而谢流庭眼中则清晰无比地印出了他。
当深刻的吻缓缓覆下时,桑岚轻轻阖上了眼。
第29章
在微微摇晃的舟中醒来,桑岚刚一掀开眼皮,便和一只深褐色的雀鸟对上了视线。
有些锋锐的鸟爪子停在他的鼻梁上,那雀鸟以一个别扭的方式扭下头来凑近了看他,一双豆大漆黑的眼忽眨忽眨,目光透着审视,可是看起来却不大聪明的样子。
骤然被这种容易受惊的生灵凑这么靠近,原本打算起身的桑岚只能秉着呼吸躺在原地,连眼也不敢眨,一动不动地等待着对方什么时候飞走。
可是这只雀鸟却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同他戏耍,在他鼻梁上将脖子扭来扭去就是不打算离开,桑岚被它垂下来的尾羽挠得有些痒,忍了许久后终于有些忍不住,张嘴轻轻打了一个喷嚏。
似乎被这莫名其妙的动静吓到,那雀鸟振翅一跃,却没离开,仅是从他的鼻梁落到了胸口。
随之而来的,是身侧响起的一声轻笑。
他顺着声音移去视线,便看见了半倚着船身而坐,含笑向他看来的人。
对方难得没有维持平日里那副端正的仪容,长发半披在身后,散漫的同时又平添了些许随性的俊美,温和的目光一如往常般落在他的身上,见他望过来,微微勾了勾眼尾。
“塔塔醒了。”
桑岚看了他两眼,视线又重新转到落在他胸口的那只褐鸟身上,面露迟疑:“它在我身上待了多久了?”
“就在你睁眼之前。”
怪不得他在梦里总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盯上了。
沉缓的笑声复又响起。
“……你笑什么?”
桑岚满脸疑惑地看着谢流庭,他分明什么好笑的事情也没做,实在没搞清楚男人的笑意出自于哪里。
“没什么。”谢流庭摇了摇头,然双目中的笑意却未曾褪去:“只是看见方才塔塔的举动,觉得颇为可爱罢了。”
桑岚被他一说,脑海里想象了一番方才的场景,一时以为男人是在嘲笑自己犯傻,顿时颇有些恼羞成怒地坐起身,本想借此将那褐鸟吓跑,谁知它不仅没被吓跑,还从胸口上飞起来,落在了他的肩头,见他没有驱赶的意思,还凑近了些用脑袋蹭了蹭他的下巴。
“这鸟是什么做的,居然丝毫不怕人。”
误以为这鸟是来求食的,所以才这么坚持不解地靠近,桑岚苦恼地叹了口气,向四处望了望找寻有没有能够采摘野果的地方,没发现目标,却发现他们原来已经离湖畔很近了。
回想起他们昨夜竟然在湖中就这么毫无防备地漂流着沉睡了一晚,桑岚这才后知后觉地起了一身冷汗。
还好没什么事……桑岚不经意地抬眸对上谢流庭的视线,而对方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一般,勾唇沉稳地笑了笑:“放心,孤自然不会将塔塔的生命视作儿戏。”
桑岚听闻后神色复杂,将盖在身上的对方的外衣还给了他,连称呼也恢复了往日的严肃:“王爷日后还是应当更加注意自己的安危,若是再听闻我有诸如此类的要求,千万别再顺着我了。”
然而谢流庭对此只是笑了笑,随后顺着他的称呼,抬手指向他们面前的这片湖:“昨夜王妃醉酒,便未同你介绍这是什么地方。”
“此处位于西面城郊,这片湖则名为珈蓝湖。”谢流庭说罢收回了手,视线又望向不远处的岸边:“此地幽静,景色又不似城中繁华,是以不似长乐湖那般游人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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