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诊脉,闲杂人要退下,御书房里只剩下几个侍卫和常公公,李乐童传了人进来。
江院使带着两个院判行过礼后便把药箱打开,做准备工作。
皇上的平安脉,自然不止一个脉,还有其他的身体情况,也都要仔细检查。
李乐童注重锻炼,身体除了些小毛病,没有大碍。
院判们退下,江院使一个人留下来给皇帝交代医嘱,“皇上龙体康健,只是整日坐着处理政务,脖颈和腰背难免受损,皇上,微臣前段时间请病假在家,与家中长子一同研究出了一套拳法,每日打上两遍,身体会轻松许多,微臣已把拳法都画了下来,皇上,您看看。”
李乐童还是很在意自己的身体的,让常公公接了放在龙案上,他一会儿就会看。
江院使躬了躬身,接着沉吟了一下,看向皇上,“皇后娘娘……”
按理说他该汇报的,但皇上没有问,江院使也有点拿不定主意了。
李乐童面色淡然,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江院使看不透皇上的心思,又提了一句皇后。
李乐童这才动了,他的目光落在耳坠的方向,修长的手指放在龙案上,他的脊背笔挺,帝王威仪在他身上提现的淋漓尽致,但就这样的帝王,跟江院使打了个谜语。
“江院使,关于皇后,朕想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可知道怎么做?”
江院使不愧是是给两代帝王做太医的,只停顿了一下就开口了,“皇上,微臣只尽身为太医的本分,不敢隐瞒病人情况。”
“皇后娘娘脉象平稳强劲,并无沉珂旧疾,十分健康,目光清明,毫无痴傻姿态,娘娘言行举止皆是正常。”
李乐童的眼神落在虚空,仿佛没有听江院使的话。
他是真的不想知道,可也不得不知道。
身为帝王,他必须掌握身边每一个人的底细,但褚寒是个例外。
李乐童想知道的是,褚寒对他究竟有没有威胁,不想知道的也是这个理由。
因为褚寒有没有威胁,他都不该留他。
他若是知道了褚寒是真的傻,对他没有威胁,或许就会心软,留下了。但他又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也是褚寒计划的一环。
人心太脆弱了,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但江院使选择了告诉他。
“皇后娘娘绝不是痴傻之人,只是,他也非常人。”江院使一字一句慎重地说道:“微臣昨日回太医院,仔细询问了林太医和长乐宫的宫女,几经对比研究,微臣认为,皇后娘娘对自己的身份、经历、过往,有认知上的错误。”
李乐童看向了江院使,常公公也急得上前了一步,“什么意思啊,江院使,您好好说说。”
江院使叹了口气,“微臣在民间行医时,遇到过好些妇女有这种病,民间称为疯病。”
常公公顿时吓得腿一软,“疯病?!娘娘怎么疯了?!”
江院使:“只是类似,常公公别急,依微臣的看,娘娘只是陷入了某种记忆,或许是他见过的别人的生活,被他当成了自己的,亦或是他脑袋受过重创,陷入了认知上的混乱。”
“就像女子丧子,不能接受事实,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儿子还在世上,甚至每日会给孩子准备餐食、衣服,还会对着儿子说话,这在外人来看,就是疯了。只是娘娘并非如此,娘娘只是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常公公还是不懂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江院使只好继续解释,“娘娘有自理能力,行为举止也正常,只是他虚构了自己的过往,认为自己在青国皇室是受宠的,这恐怕是在幼时,受到了什么极大的刺激,才让娘娘为了保护自己,虚构了这段过往。”
李乐童终于开口了,“他可知自己的异常?”
江院使摇头,“不知,微臣建议,千万不要揭穿娘娘,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微臣曾见过得了疯病的女子,在被强行接受事实后,因为太过痛苦,自尽了。”
常公公已经老泪纵横了,“娘娘……”苦命的娘娘,这得是受了多大的苦,才硬是把人逼成了这样啊。
皇上幼时好歹有他,娘娘呢?娘娘幼时怕是身边谁都没有!苦命的娘娘啊。
李乐童还在思考事情的真实性,常公公已经哭得哽咽了,李乐童:“……”
看,有人已经心软了。
所以他就不想知道。
而江院使也很动容,叹了口气,“还请皇上在娘娘的事上多加小心,娘娘经受不起变动。”
常公公也跪下了,“求皇上多怜惜娘娘。”
李乐童深深地皱起了眉,“都退下吧。”
一下子就倒戈了两个,他更加不敢轻易相信褚寒了。
第十五章
江院使和常公公都退下后,李乐童兀自沉思了一会儿,翻开奏折批阅起来。
江院使已是太医院医术最高的一位,但他也不敢十成十的确定褚寒是真的痴傻或者得了疯病,因为这种病本身就无法靠医术来诊治出来,多是观察,再加以简单的诊治。
不能靠医术诊断,便有可能是装的。
所以李乐童没有立刻全部相信。
但心中还是留下了一点涟漪,让他今日批阅奏折的速度慢了许多。一个时辰,才批阅了一摞,李乐童看了眼龙案上剩余的奏折,干脆放下了笔,拿起江院使给他的拳法看了起来。
既然没了平日的专注,那就先不看了。
刚翻阅了一半,御书房忽然响起一些动静,李乐童抬眼看过去,门口的宫女屈了屈膝道:“启禀皇上,外面是皇后娘娘。”
李乐童脸上表情淡漠平常,手里的拳法却放下了,叫宫女,“把耳坠拿来。”
本以为褚寒昨天跟他闹了别扭,以他骄纵的性子,今天应该不会来了,没想到还是来了。正好,把耳坠给他。
省他晚上去长乐宫陪他用宵夜的时候带了。
宫女把匣子呈了上来,李乐童没有接,淡淡道:“给皇后。”
他在御书房,不想让褚寒进来,就直接让宫女把耳坠给褚寒了,左右都是一个意思。
但宫女刚领了命,还没有动,常公公进来了,一脸老泪纵横,殷切地看着李乐童,浑浊的老眼里都写着“求皇上怜惜娘娘”七个大字。
李乐童:“……”
修长偏瘦的手指点了下龙案,“放这里。”
宫女就又把匣子放下了。
李乐童对常公公道:“让皇后进来。”
常公公脸上一喜,高兴地诶了声,“是,皇上。”
片刻,褚寒跟着常公公进来了。刚一照面,李乐童就很轻地皱了下眉。
昨天常公公说皇后哭的眼睛都肿了,李乐童是没有信,也没放在心上的,但没想到是真的。
褚寒的一双眼睛都哭成了核桃大。
灰色的眼睛里也遍布血丝。
平日里打扮的跟个花蝴蝶,贴在他身上假装身体不舒服,要病晕过去了,今日虽然穿的也还算鲜艳,但眉宇间是真的有憔悴感了。
褚寒刚一进来,看到龙案后面年轻俊美的帝王,就忍不住又想哭了。混蛋!他昨天哭的那么伤心,李乐童哄都不哄他就走了,晚上也不过去看他,只派个常公公去,今天呢,今天早膳也没去看他,是不是他不来,李乐童就不会再想起他了?
唯一的安慰就是,昨天晚上褚寒哭了一晚没睡,派美翠去打听,得知李乐童是在自己的寝宫睡的,没有去找别的妃子。
但褚寒还是伤心的要命。
伤心的夫君都不想叫了。
李乐童看到了他眼中的哀怨和委屈,想说什么,但又不知说什么,他从没哄过人。倒是见先皇哄过他的妃子们,但褚寒又不一样。
他也不是先皇。
说不出那些轻浮的话。
常公公在褚寒后面急的挤眉,做口型,“皇上,怜惜,怜惜!”
李乐童在心里叹气,都没规矩起来了。
“过来。”他叫褚寒,语气是一如既往地淡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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