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莼摇了摇头放回去,转头却看到霍士铎骑着马站在岸边皱着眉头看着他们,挥手笑道:“霍都统?”
他利落地跳下了船板,轻巧走到霍士铎马前,笑容满面:“巡逻吗?都这个点了,平日不是该训练了吗?”
霍士铎看了眼他身后跟过来的书办和定海春溪两人没说什么:“路过,看到你在检查,这些不是有书办核查吗?你何必亲自来验看?”
许莼道:“货单上都只写药品、烟草,结果真正仔细查验起来,才发现这其中夹带的大烟十分多,不得不细细盘查。”
霍士铎道:“盘查出来又能如何?无非是多收点税款,这东西除非朝廷禁了,否则你拦不住的,利润太过丰厚,扑进去的人前赴后继的,连我家都有人忍不住想要做这门生意了。犯不着如此殚精竭虑的。”
许莼摇头笑道:“不,朝廷定然很快就会禁了这物事。我如今能查出来的,就都让他们拖着先不办通关手续,等到禁了便将他们没收销毁,能防住一些算一些。”
霍士铎道:“你就这么有信心?”
许莼微笑向京城方向拱手:“圣上英明,知道这东西不好,必定会禁的。”
霍士铎看他笑容里甚至隐隐带了骄傲,心下叹息:“但我听说靖国公才被谕旨叱责。”
许莼满不在乎:“霍大哥不必担忧这个,我爹糊里糊涂的,想得开得很呢,不过是申饬一下,在家几日便又想开了。”
霍士铎:“……但这边的人恐怕要落井下石。你要小心被人背后使坏,又被那李梅崖捏住什么把柄风闻奏事参你一本。你不知道,世人多如此,知道你靠山倒,便要一拥而上,群起攻之,落井下石,隔岸观火。”
许莼诧异看了他一眼:“霍大哥竟像是切身经历,如此感慨。”
霍士铎沉默了一会儿:“世情如此,你要小心。”
许莼点头笑道:“多谢霍大哥提醒周全,放心吧,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对了,我与你们秦提督联名上奏要自筹银两制缉私船,朝廷已批回来了!准奏了!过几日我做的船就要到了,到时候先邀请霍大哥上船出海去看看!好生查一查这走私!”
他扬眉而笑,摇头晃脑,十分喜悦。
霍士铎不知道这世子到底是太年轻不知人世险恶,还是为人通达乐观,宠辱不惊,不惧风雨,如此安之若素。只能微微叹息道:“好。只是这缉私海防的事,是由水师营负责的,可惜我不能帮你。”
许莼诧异:“本来就是两家合办,我这里人手不够,霍大哥是本地人,地面精熟,带着城守营一并缉私会更方便些,还要依仗你。到时候我会和秦提督提议,城守营亦派人手一起来。我分一只大船给水师营负责,另外一只大船我与霍大哥一起负责,你们秦提督一看相当于两只船都有你们的人,定然会同意的。”
霍士铎:“……”
才觉得他不知世事,如今看来对人心把握,这世子精准着呢。
就连他都忍不住怦然心动好吗?许莼详细为他描绘过缉私船的装备,一只通体铁甲龙骨炮船!配着八只蜈蚣缉私小船,收放自如,海上驰骋,装备有火器、火炮、巨弩铁钩,更是装载最新的威远炮、百子炮!
炮声一响,裂云穿浪,谁不心动?
第131章 钓鱼
市舶司里两位副提举也得了消息, 两人都捧腹大笑。
董宪呵呵笑着:“看到了吧?靖国公直接被参得禁足了,丧期不检、结党营私。你还担心什么?正所谓名望所在,赏罚随之, 其人德不配位, 自然终有颠覆衰坠的一日, 这不就报复来了?”
徐廷杰面上也放松了些:“我听说提举日日去港口,专门查阿芙蓉和大烟, 都命人暂时不许放通关文书,说是朝廷要禁了。”
董宪笑了声:“他不是要大公无私等人检举吗?这不是现成的?你找个相熟的商户,给那李梅崖投书去, 就说靖国公世子故意拖着不让货船通关, 就是为了逼纳贿银。”
徐廷杰一怔:“这……他应该并未收受银两。”
董宪道:“若不是为了钱, 为何压着不让人通关?说出去是为国为民, 有人信吗?御史风闻奏事,他拖延人家的货物通关时间是事实,御史参他, 有理有据,更何况还有私仇在?”
徐廷杰不安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但是他这些日子待我们也还算大方和气,这样好吗?”
董宪道:“那你就等着他慢慢查账, 天天收举报信提心吊胆,然后什么都不敢做, 年底的分红也没了,你以为那些蛮夷东洋人, 是吃素的?那些人在外边, 就是海盗!杀人放火算什么?谁挡了他们的财路, 他们什么做不出来?”
徐廷杰脸上肌肉微微一颤, 咬了咬牙:“行, 我去办。”
董宪看徐廷杰满脸苍白,宽慰了他一句:“我们这其实也是为他好啊,你看他好好在家做他的富贵闲人不好么?再不行和别的勋贵一样,去做御前侍卫,去五军都督府挂个名,眼看着就飞黄腾达了。非要来我们地方也就算了,还如此高调,做什么清官,呵呵,总该有人教教这些勋贵子弟,别以为到哪里都有人认他们这点祖荫!”
徐廷杰被说服了:“是啊,他们在京里好好挂着闲职有什么不好,非要来我们这里给大家添麻烦。”他想了想道:“我弄个商户联名信,这般法不责众,看着又是引了众怒,这样李梅崖拿到这把柄定然迫不及待。”
董宪微微颔首:“正当如此,众口悠悠,这才能一口气坐实了,这才上任一月不到,就已犯了众怒。再加上他父亲在京里作死,皇上哪有不怒的?定然被削官问责,但他们勋贵子弟,也就是撤职回京查办,能有什么事,最后交点俸银也就罢了。对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来说,这才是对他们好呢,省得哪日招惹了惹不起的人。”
徐廷杰松了口气:“回去确实对许大人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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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莼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如霍士铎所说,果然引起了小人觊觎。
他开开心心小心反复看九哥的回信。谢翊回信颇短:“卿所奏请已准,但海上风高浪急,海寇凶悍,枪炮无眼,不宜轻身犯险,当稳慎御之,可训练定海等人缉私即可。卿之安危系于我心,行天下、览四海,交游豪俊之时,亦当顾念朕之寥落。昔日形影相依,而今形单影只,卿卿当珍重无虞,方安朕心。”
许莼反复摸着谢翊的笔迹,这竟已是谢翊第一次给自己的回信,心里十分喜悦,尤其看着那句“顾念朕之寥落”,仿佛看到了九哥落落寡欢的眉眼。
九哥,您在那最高处,我需仰望。许莼心想着:我若无实打实的功劳,如何能走到您身边去?
许莼小心翼翼又收了信,回卧室要睡,却看到青钱进来禀报,面有忧色:“大人,今日整理账目时,却在桌上发现一匿名柬。”
许莼拿了起来打开看,上面寥寥几句话:“为君拖延货船通关事,已有商户进京告状,谨防小人。”
许莼一笑,问青钱:“谁放的不知道?”
青钱道:“每日整理账目,房内也多留着人,离开都有锁门,门锁也是我们自备的,实不知什么时候放入的,夹在账册中间。”
许莼含笑道:“明日你只做不知,没看到,看看对方如何行事,房里留个空。”
青钱却有些担忧道:“世子,公爷才被参了,您不担心吗?这些商户若是真告到御史那里,御史风闻奏事,这烟也还没查禁,到时候若是皇上也撤了你职怎么办?”
许莼眉飞色舞:“正愁他们不动,他们一动,便要败了。”京里有九哥兜底,正可查探是谁指使呢!
青钱忧心忡忡,许莼宽慰她:“放心吧,你家小公爷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只想法子试出是谁就好……但能在账簿里头放信的,也就那几个人了,以青钱姐姐之能,定然能查出来的吧?”
青钱将信将疑,但看许莼一副笃定的样子,心也稍微宽了些,便起身回去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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