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翊此刻却刚在沈梦祯跟前数过他之卓艺聪明之处,尚且还满心疼爱,又知道他纵酒多半是在那些京城纨绔嘴里知道了自己刻意放出去“不行”的谣言,心中愧疚,又不舍得放手,只能借酒纵情。
然而他是知道的,许莼不会放弃的,师长责备,亲友反对,他都不会放弃。他年轻而莽撞,充满热情,执着又纯粹,谢翊慢慢替他按揉,心里有些怅然。
终究有人百折不回,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惧千秋定论史书臧否,不怕千夫所指谤满天下,如此坚定地留在朕身边。
作者有话说:
九哥像个反贼,这一开始教许莼的时候就有伏笔了,他是有点反骨在身的,因此也会喜欢许莼这样一根筋不屈不挠的犟骨头。
注:
内圣外王指内有圣人之德,外施王者之政。语出《庄子·天下篇》:“是故内圣外王之道,暗而不明,郁而不发,天下之人各为所欲焉以自为方。”
“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尚书·洪范》
“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民心无常,惟惠之怀”——《尚书·蔡仲之命》
“天之生民,非为君也。天之立君,以为民也。”——《荀子·大略》
“天下为主,君为客,凡君之所毕世而经营者,为天下也。”——黄宗羲《明夷待访录??原君》
第177章 看球
许莼喝了解酒的药汤, 直到下午才缓了过来,满脸颓色蔫蔫地拿着书看,时不时拿笔写几笔。
谢翊从前朝回来, 看他愁眉苦脸, 笑问:“做什么呢?”
许莼怏怏道:“沈先生让我多看几本相关的书, 再充实下折子,还有些数要算, 过几日正式的任命也要下了吧,津海卫那边好多事等着我做呢。”
他声音越来越小,其实心里极想陪九哥, 但津海那边确实事太多, 想做的事太多了。被沈先生一点, 他惊觉自己的时间太少了, 自己只能再快些,再快些,不能让九哥一个人面对这些压力。
谢翊道:“大好天气窝在屋里做什么, 走吧,朕带你看打马球去。”
许莼:“……”
他看着谢翊:“我头疼……下不了场。”其实是腰疼腿疼全身哪里哪里都疼,无论如何肯定上不去马的。
谢翊哪里不知?却也知道对方昨夜借酒放纵, 今日酒醒了是绝不肯再提昨夜的事了,只怕今后想要和昨夜一般的消受, 也要慢慢哄过才行。他只假做不知,只笑道:“就是去逛逛散散心, 没让你上场。今日天气好, 御园那边的马球场可热闹了, 好几场比赛, 许多王公大臣都去观赛了。”
“朕把子静子兴, 侬思稷和盛长天都叫上了,前阵子刚赏了他们好马,想来他们也技痒,闷在屋里有什么意思,去看看好了,再教他们细细做几道别致菜来,咱们边吃边看比赛。”
许莼这下精神一振:“好!”他原本懒怠出门,但生性又本就是个喜热闹的,听到不用下场,又能有人说笑,哪有不开心的。
谢翊看他终于打起精神来,眼睛里也带了笑,一时便命人换了衣裳,两人乘了车辇出去,果然到了御园边上的马球场。这里临着春明湖修的极大而平整的草坪和双球门,一侧靠着御园的双鹤山修着马厩、看台,并沿着山势修着亭台楼阁,供贵人观球赛,万象楼便修在双鹤山坡上。
六月天晴风软,万象楼下早已戒严,围满了禁军,楼后拦起了帷幕,不许闲杂人等进入。许莼从前自然也和人来过这里打过马球,如今却是与马球场的主人在一起。他一边随着谢翊从宝象楼一侧走上去一边笑道:“从前都说皇上节俭,不欲令皇家马球场闲置,便向太学生、国子监生和禁军、五军都督府开放,只需缴纳少许费用便可预约场地。”
谢翊道:“嗯,是朕颁的旨意。”
许莼笑嘻嘻:“后来我闲了自己算了算账,觉得宫里这怎么都是赚的,一年下来千万钱是有的吧。而且当时听说皇上时常会突然兴之所至到马球场看球,于是京里贵人们都争相预约,这就更赚钱了。九哥您真是生财有道。”
谢翊转头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那时候就已腹诽君上了?大胆。”
许莼悄悄贴近谢翊:“不是,如今知道是九哥,更佩服九哥了。怎么有这般英明神武的九哥呀——这马球历来都是军中之戏,九哥定然意在宣武事。上马安天下,下马著文章,这是九哥所倡导的吧?”
谢翊道:“并不,朕就是穷的。朕长于深宫之内,也不知如何生财,抠抠搜搜只能从这些边角弄些钱帮补,确实比不上某人一掷万金博人一笑。”
许莼悄悄伸手去扯谢翊手腕,甜言蜜语道:“这位公子,小生毕生所积,都愿给公子,只求公子一笑。”
谢翊掌不住笑了:“毕生所积的什么?”
许莼只被他一笑神魂荡荡,自以为谢翊喜欢听他这甜言蜜语,只继续道:“自然是绫罗绸缎,金银财宝,大船高车了。”
谢翊看他尚且不解,知道这孩子确实除了嘴甜,其实连荤话也不会讲几句,微微一笑,也不说了,只含笑道:“嗯,好罢,那朕就等着你的铁甲船了。”
两人进了万象楼最高处的观景台,就听到了下边球场下的欢呼声来。
许莼已瞬间被吸引了,趴到了看台栏杆上往下望去,果然看到场中红蓝二队马球队正挟着球杖策马冲锋,纵横进退,球如闪电,群马奔腾,十分好看。
他目不转睛看着下边,忽然兴奋和谢翊道:“九哥九哥,是子兴大哥!果然马很神俊!您给他赏的吧?他和侬思稷一队呢!”
“还有贺状元!他竟然也会打马球啊!这是什么队比什么队?啊哈,比分咬得很紧啊,这是子兴哥放水了吧。”
谢翊解释道:“太学生队对禁卫队,为免禁卫队太过欺负人,禁卫队这里放了一半的翰林学士。”
许莼看着太学生队里头呼啸往来,真心实意道:“好些都挺眼熟的,我看到谢骥了,谢翡还没出孝吧?这些都是九哥您的小辈吧?”
谢翊笑道:“嗯,谢翡与我同辈,我这一辈儿的大多比我大,这些都是我侄儿了。”
许莼兴致勃勃看了一会儿:“果然都是龙章凤质。”
谢翊道:“你是只会用这词来形容宗室公子吗?朕记得当初你第一次见谢翡,回来也与我说他龙章凤质。”
许莼:“……”他面微微一热:“九哥,这许久以前的事了,您怎么还记得?我知道您是笑我没学问了。”
谢翊嘉勉他:“没事,你画得好。今日要不要画几笔?我让他们备笔墨上来。”
许莼不由有些技痒:“好。”
房内很快备下了笔墨纸砚和彩墨,许莼倚着窗打了个底稿,看着下边侬思稷正举杖抽球,没想到一侧却忽然闪过一个穿着赭红袍的少年,一杖击走了他的球,侬思稷连忙赶马追上去。
许莼笑起来:“哎这个勇猛,能从侬大哥杖下抢球,这是谁?”
谢翊看了眼:“谢骁,克勤郡王的孙子。”
许莼点了点头:“好像比谢骥还小些,果然年少有为。”他看了看又指着个问:“穿绿色的那个是?”
谢翊道:“谢骊,礼亲王孙子,问他做什么?”
许莼笑了声:“那一队的人都在给他喂球呢,您说是礼亲王的世孙我就明白了,他必然读书特别好吧,长得还好。”他笑意盈盈转头看谢翊:“都说皇上喜欢学问好又能办事的。”
谢翊温言:“朕喜欢什么样的,卿最清楚了。”手却扶在了许莼腰上:“这里看不仔细吧?他们做菜上菜还要一会儿,你可以下去走走,和子兴他们说说话叙叙旧好了,还有你的什么贺大哥侬大哥。”
许莼伸手悄悄在袖子掩饰下摸了摸谢翊手背,心里知道谢翊这是大概看出来了自己有些不开心,带自己出来散心的,心里一阵熨帖,笑道:“我下去一会儿就回来陪九哥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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