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站开些,迟疑了好阵也没能问出什么,正欲离开,就听见他说:“你真的讨厌我吗?”
“……什么?”
我一时不解他这话从何说起,心道也不至于,袁无功长袍垂地,三指宽的衣带松松垮垮勒出腰线,即便清楚这位的武功可是能和谢澄那种猛人拼个来回,也不免觉得他脆弱。人果然都是视觉动物。
我陡然明白了:“你在介意我那句同类相斥?”
“……”
长长眼睫下,他瞟我一眼,就低下头去,我皱起眉,想了很久,认真地回他:“那话只是随便说出来噎你的,不用放在心上,我也不觉得咱俩是同类,你不必自降身价。”
“那你和谁是同类?”
我的第一反应是老乡绪陵,却没能立刻说出他的名字,抬头看了看天,日光落入眼底,有着轻微灼烧感。许久许久,我耸耸肩,道:“谁知道,也没必要找什么同类吧,人都是独自活着的——不聊了,我去找殿下了,回见。”
不巧的是,这会儿姬宣并不在府中。
我在他书房前遇上了管家,他也不惊讶为何无人通报我就出现在这里,深深同我鞠了一躬,我也同样回了一礼,方问:“那殿下何时会回来?”
“宣哥儿今日一大早便出城去了,恐没个三五日不会回府,小公子若有什么话,我可替你回复。”
我略有犹豫。
管家十分贴心,立刻迎我入屋,我手边摆好一杯热茶后,这位老人才和声和气地道:“小公子可是遇上什么烦心事了,别的不提,叔比小公子多见数十年风浪,给叔讲讲,也许能帮你想想办法。”
石安是王府的老人,自然同姬宣是站在同一阵营,从上次我偷听到的他二人谈话,石安应是对姬宣这边的无数安排都了然于心,托他帮着找个安全住处,不是什么难事。
我却说不出口。
想来好笑,姬宣才是当初追杀我的极光阁阁主,英娘母亲的死也是经由他手造成,我能心平气和同幕后真凶姬宣说话,把这事想得很开……但我无法面对管家。
每次想到他对我的热情与宠爱都是出自提防戒备,我就为自己一度脸皮极厚地将管家视为至亲长辈,而感到无地自容。
“小公子?”
从复杂思绪中回过神,管家正忧虑地注视着我,我勉强笑了笑:“对不起我走神了,您说什么?”
“我说,小公子还是回来住吧。”
“……怎么突然讲这个?”
管家慢慢道:“我不太清楚之前小公子同宣哥儿闹了什么矛盾,但看得出你们感情是很好的,那何必在外人那里住着,叔一个不看着,小公子又瘦了好多,明明花了大力气才在脸上养了点肉,现在又没了。”
“哈哈,这话说的,我在外面也没吃什么苦呀,您多虑啦。”
“外面哪儿有家好。”
说着,老人抬起手,枯瘦指尖点了点我的脸颊,又小心摸了摸我的眉心,布满皱纹的脸上,那笑容温暖极了:“回来,让叔再把你养得胖胖的吧。”
他的眼睛蓦然睁大了。
我迅速抬手遮住脸,以最快速度在眼下擦了擦,嘴里胡乱道:“我失态了,让您见笑,您别放在心上。”
“……”
“没什么,不关您的事,是我想到了别的事,我马上就好。”
掌心按着眼睛,我紧紧咬着牙关,一时屋内没人开口,我只听得见自己那狼狈的呼吸声,急促,混乱,十分不像个样子。
“发生什么事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压着声音问我,我依旧蒙着上半张脸,嘴角微微一勾,我笑着说:“没什么,叔对我好,我有点儿想家了。”
“那,那就回去吧?等宣哥儿回来,道个别,我们送你回去……”
我扑哧笑了起来,终于移开手,说:“之后吧。石老,我有事要拜托您。”
我简单说明了自己的意图,石老并没有多问我缘由,只听到我要他帮忙在京城外安全的地方找房子,他就说:“这个容易,小公子若需要今日就可启程,不过真的不同宣哥儿说一声吗?”
“等不了他了,而且我很快就回来。”
这趟出来得够久,我隐隐感觉到自己身体已经濒临极限,能撑到现在实属不易,便起身要告辞,石老要送我,也被我婉拒了。
走到门前,不知是什么心态,我鬼使神差回过头,看向他。
“石老。”我握着门框,淡淡笑道,“在这个京城,您对我最好了。”
他起初似乎有些茫然,但很快也笑了,不好意思地道:“说来僭越,我心里一直把小公子和宣哥儿当成儿孙辈……”
“嗯,看得出来,殿下也很尊敬您,毕竟这么多年都是您在照顾他,真正的血亲也不过如此。”
脚尖在地上漫无目的点了点,我眼前发虚,轻声道:“但您没必要替殿下向我做任何补偿,没必要的,殿下大概也不需要这般。”
“……”
“我向殿下发誓,不会做任何伤害他的事,过去发生的一切……我想都忘了,我也已经忘了,所以您没必要,不用这么担心我会……”
管家颤声道:“小公子?”
“我不是什么公子,山贼破落户,不值得您这般对待。”我推开房门,在拂进来的风里站定,我看见袁无功就背对着我们坐在走廊的栏杆上,背影透着说不清的孤寂,那天生优越的宽肩撑着柔软衣料,大袖滚落,却越发显得他清瘦了。
听见我们这边的动静,他就侧过身来,仰头静静望我。
我朝他点点头,便最后对管家笑了笑:“就是这样,真的很感谢这段日子您的照顾,无论如何,闻人钟铭记于心。”
袁无功起身,几步就来到我面前,我拉了拉他的袖角,用所剩无几的精力道:“他不在,走吧。”
身后,管家焦急道:“小公子,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宣哥儿,我们没有——”
“老先生,辛苦您招待我家相公,既然主人家不在,那我们也不便多留。”
袁无功自然无比地揽过我的肩,我也顾不得其他,咽下涌到嘴边一口血的同时就顺从地靠了过去,借他的力,好歹没在人前就摔倒,保住了最后的脸面。
话说我还有脸面这种东西吗?
他指尖贴在我尤带湿气的眼角,这个姿势几乎是将我搂在了胸前,闻人钟的身体并不矮,沦落到这个依靠他人的可笑地步,只能怪这帮天选之人没事儿长这么高做什么,天塌下来又不能指望他们顶。
袁无功一手搂住我,微笑着朝失魂落魄的管家道:“这就不再叨扰了。”
作者有话说:
袁无功被嫌弃,要哭哭了。
相公:你到底在难过什么啊?我说话有那么重吗?
阿药:你好像真的不喜欢我。
第102章 小段子
路嘉自认做到一碗水端平,各方各面都对三位夫人一视同仁。他有着典型的家和万事兴的传统观念,在夫夫生活中基本奉行着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十孝好相公原则,细枝末节上从不和夫人们讲道理,你不高兴了那一定是我没做好,我错了,你笑一个嘛。
明眼人都看得出路嘉几乎把自己几位夫人宠得没个正形,要星星不给月亮的溺爱着,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无论路嘉本人究竟是怎么想的,夫人们内部到底或多或少会有互相比较的小心思。
譬如袁无功,日常认定自己是个小可怜,不被相公喜爱,受尽了委屈,时不时就要依偎在路嘉颈窝里嘤嘤啜泣:“相公好不公平,平日只同小秋冰儿他们玩耍亲近,从没想到过我……”
路嘉被他折腾得只剩半口气,上身赤裸,白玉似的肌肤上布满深红浅粉的痕迹,像一地被风吹散的落花,他奄奄一息靠在床头,而方才还热衷于在他身上挑战种种超出人体极限姿势的二夫人,此刻犹如遭遇薄情郎的春闺怨女那般低头拭泪,神态哀婉,楚楚可怜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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