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屋里呆着去。”
少年还是那副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装束,只露出澄澈双眼,偏头看了看身旁被他拦住的满眼不甘之色的人,不假思索低头一拜退回屋中:“是。”
除非刻意放任,在场几人没人伤得了他。
段星执目送着听话消失在门边的身影,若有所思收回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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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故陡生。
疏影刚回屋,数道菱形暗器当空袭来,看方向显然不是冲着他,但道道致命直攻他身旁的秋沂城。
竟还是不死心。
折扇展开轻而易举当空拦截,段星执刻意放任其中一道菱形刃入扇柄间隙处,穿过瞬间顷刻合扇稳稳夹住,而后在掌心旋转一圈将其掷了回去,擦着肩膀深深钉入人身后木柱,语气已有些冷:“你究竟想干什么?”
先前跟踪和冒犯他之事他已经决定不再计较,实在没明白这小子还在无理取闹不依不饶些什么。
秋子鸾抬手摸了把肩头割开的一丝血迹,恨恨抬眸:“这是我们的家事,你凭什么插手?”
被人怨声以对,他自然也没什么好脸色,负手淡淡望了过去:“那你就当我是过路人,有人在我面前手足相残,看不过去想拦便拦了,你又能如何?”
秋子鸾眼眸微睁,指着他身边的人几近一字一顿道:“那他刚才想杀我,你为何不管?为什么现在又主动护着他?凭什么?”
段星执:“我......”
他被这几句底气十足的质问问得不由一愣,甚至恍惚间怀疑了一瞬自己。
且不说认识时间长短,就以刚才那桩事的来龙去脉,他若是站在秋子鸾这一边才是脑子不好。光就两人性情,他偏护其中更顺眼的一方也是理所当然。
秋沂城说的没错,秋子鸾这性格的确像是被宠溺坏了,难不成以为这世上不管谁都得不问缘由地偏心他?
亏他原本还想给人几分面子。
“好,那便换个说辞,就凭我与他相识一场,算得上莫逆之交。不向着他,难不成向着你这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莫逆之交?就因为这个?” 秋子鸾低头喃喃重复了一句,而后深深呼吸了几口,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了一圈,原本还算清秀的面孔因浮起的妒色变得隐隐有些扭曲,忽而似诅咒般恶狠狠道:“他也配?没人会偏心他,他才不配。从小到大,他都不配与我相提并论。”
“等你知道更多事以后,一定也会将他弃如敝履。等着看吧,有些人的命早在娘胎里就注定了,天生就该像垃圾一样被丢弃。”
“你会后悔的。”
这话歹毒之意溢于言表,他忍不住皱起眉低头看了眼始终不为所动静坐在枯树下的人。再次转头看向水井那边时,却见对方已然翻墙逃走。
段星执:“......”
旁人家事他一个外人自是不好多探听,但都到这份上,要说他无一丝一毫好奇是不可能的。
“你们两兄弟到底什么情况...?”
就当他以为秋沂城不会说什么,准备识趣闭嘴时,对方像是辩解一般忽然出声道:“我说过,是他被宠坏了,爹娘尚在世时,向来毫无底线地偏心于他。从小到大,我未曾做过半点苛待之事。”
而后抓着他手腕缓缓借力站起身,抬眸望着他轻声开口:“你相信我,不配的从来都是他。”
...所以,能不能继续偏心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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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从秋沂城家离开,又至午后。
今夜便是鱼戏池正式开启之时,他计划黄昏后正式行动,这会儿天色尚早,索性沿着呆呆指引的鱼戏池路线朝着城西郊方向不紧不慢散步,一边回想刚才秋沂城告知他的一些过往。
没想到身为父母对待同是亲生的两位孩子,能天差地别到这等程度。一人如珠似玉的捧着,一人如草似屑地踩着,难怪秋子鸾性情糟糕到那种地步。
不过经过今日这遭,秋子鸾应当也不会再自讨没趣跑来他跟前晃荡。
否则再遇上那自我惯了完全听不进话的小子亦或被跟踪,他大抵能烦到连秋沂城家门都不愿再踏进一步。
只是刚转出某条巷子,脚步再次一顿,回头望去:“疏影,你又跟着我干什么?”
这人根本没怎么隐藏形迹,摆明了故意让他发觉。
“我养好伤了,无处可去...” 黑衣少年轻巧落入巷中,低着头拱手一拜,小声道,“只是跟着,并无恶意,有任何交代尽管吩咐。”
半晌,又赶忙补充了一句。
“若是不便知晓让我去处,我这就退下。”
段星执:“......”
他当然看得出来,否则以疏影的能力真想神不知鬼不觉跟上他也不是什么难事。
一声短促的轻哼在巷中响起,疏影抬头望去,便见着前方空无一人的长巷。
心间才浮起一丝疑虑,耳畔忽有暗器破空声传来。
他下意识回头,短刃顷刻出鞘。只是刚抬手欲阻,手腕先一步被不知名物体击中一麻。
下一刻,暗香浮动。随着兵刃落地,他被重重按在墙上。眼前是懒懒散散执扇的青年气定神闲半倚在他肩上,时机卡得异常精准,正正好好拦截住即将钉入入的额心的暗器。
这样近的距离,他只需微微抬眼便轻易看清对方眼中泛着点浅淡笑意。不似嘲笑,倒是无奈之意更多。
“这点反应?这就是你说的养好伤了?”
顶多能下地乱跑罢了。
“我...当真养好了...”
段星执无言摇了摇头,看在疏影身世和年龄不大的份上,也懒得计较太多:“回去呆着吧,当真想报恩,就你如今的水平,还不够格跟在我身边。”
在大乾,想成为皇家护卫,所有人都需经过暗卫营十八重严苛历练。
全盛时期的疏影论武功倒是勉勉强强够格,可惜想成为他的贴身近卫,单有武功可不行,规矩性情缺一不可。
不曾经过暗卫营的训导,他用着本就不大习惯。不过这里毕竟不比大乾,自是不可能要求这么多。
他在这儿本就缺乏可用人手,疏影身世干净,若是当真执意想跟着,倒也可以试试培养为心腹。
不过一切等人伤势痊愈之后再说,他没有当个遭人怨恨的恶毒主子癖好。恩威并施赏罚分明,方能让人彻底信服死心塌地地追随。
一味不择手段地奴役,纵然有那么一重恩情在前,怕是用不了多久便消磨个干净,逼人直接背刺。
哪怕是养了多年的狗,若是日以继夜地责骂毒打也迟早逼出反咬一口的心思,何况是人呢。
“好好养伤便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了,若有任务我自会唤你。”
这话几乎已是变相同意让人跟着的意思了。
“是...是,属下告退。”
段星执退开半步,刚转过身就见人飞也似的逃离了巷子,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脸红什么,烧没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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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时分,他准时到达那从外边看似朴素的庄子外围,门前已陆陆续续来了几顶轿子。
最外圈的防备看着很是懈怠,若不是呆呆引路,他根本没法将眼前这与民宅差不了多少的小庄子和传闻中的鱼戏池联系上。
呆呆:“入庄之后,就有接引人过来带路。庄子里面的暗道不复杂,但第一道关口需要坐船过一个超级大的湖,鱼戏池就设在湖中心的小岛上,星星你想到潜进去的方法了吗?”
段星执隐在墙后,探头看着外头陆陆续续乘坐马车轿子到达的各路身着常服的官员大户们,摇摇头道:“湖上往返只有一叶扁舟的话,我除非有飞天遁地之能,否则怕是过不去。”
“不过...这些人几乎个个都带着面具,是此地不成文的规矩?”
呆呆点点头:“是!只要上了小船就安全了,这地方的规矩就是上船后无论如何也不能碰同行者的面具,否则会被守卫带走,我们可以打晕一个小厮混在其中进去!”
段星执看着那接踵而至的人群,目光停在其中一列队伍中心被仆役环绕的银色轿子,一名身着锦衣的年轻公子刚巧走了进去,看着身形与他相仿,遂难得地点头赞同呆呆道:“可以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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