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什么让他喜欢?
傅濯枝从没思考过这个问题,此时听闻只觉一片清明。
檀韫此人,又有哪里不值得他喜欢?
这般理所当然的问题,何必多问呢。
“世子爷。”翠尾轻步进来,端着碗走到榻前。
傅濯枝俯身拍拍檀韫的肩膀,被檀韫挠了一爪子在脸上,听动静像扇了个巴掌。
翠尾握紧碗,却见傅世子没有一巴掌扇回去,只笑了笑,抄手将小爷扶了起来,一边让人靠在自己肩上,一边哄得人睁眼,说:“吃口粥再睡。”
檀韫晕乎乎的,整张脸都要皱了,揪着傅濯枝的衣袖嘟囔:“不吃。”
“不吃的话,胃要难受。”傅濯枝低头看着檀韫又红又白的脸蛋儿,哄着说,“喝了粥,明儿带你吃兔儿签。”
檀韫不愧是檀监事,下意识地说:“明儿当值呢。”
“我买了带给你,你在宫里也能吃,晚膳的时候带给你?”傅濯枝说,“给你买兔儿签,再加一只烤鸭子。”
檀韫糊涂又精明的盘算着,说:“再加一碟子桂花藕。”
“好,都应你。”傅濯枝伸手,想接过粥碗自己喂,又发觉如此一来他便要把檀韫整个人都圈在怀里了,于是改了法子,让翠尾来喂。
翠尾见这两人着实亲密得超出了同僚的关系,此时见这风流成性的傅世子竟然还顾着那最后几分礼仪周全,不免欣慰又茫然。
傅濯枝哄着檀韫,偶尔要用手把他耷拉下去的脑袋托起来,让翠尾喂了半碗清粥。
“不要了……”檀韫抬起手就打,好在翠尾躲避及时,没让他把手砸进碗里。
傅濯枝伸手,隔着袖子握住那圈手腕,“不吃就不吃了,老实睡一觉。”他想把人放平,无奈檀韫不配合,蹭着腿说不舒服,问那里不舒服,黏黏糊糊地说身上不舒服。
“还穿着外袍呢,脱下就好了。”翠尾搁了碗,走回去帮檀韫解玉带,好在檀韫熟悉他的味道,没不让碰,乖乖地褪了一层外袍,这下勉强好睡了。
傅世子难得伺候人,起身时发现竟然出了汗。他接过翠尾递过来的帕子,说:“点了香就熄灯吧,今夜多守着他,我先回了。”
翠尾虽然不清楚这两人现下是个什么关系,但见小爷肯把世子请来这里,还敢吃醉酒,就能掂量出个几分了,闻言说:“这会儿子都下钥了,又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折腾回去?世子爷,您若不嫌弃,就在侧屋将就一夜,明儿小爷醒了酒,也好亲自送您。”
翠尾是檀韫的掌家,这般说必定不是假意客套。傅濯枝此时慢慢琢磨出些东西来,比如莲台不仅是檀韫就寝之处,还是檀监事的办公之处,于公于私都是严防死守的地儿,却许他上楼来;又比如檀韫面上再如何,实则都多疑谨慎,却敢在他面前吃醉……
傅濯枝好似撞上一团迷雾,轻轻浅浅,足以窥伺出半分令人愉悦激动的清明——檀韫许他亲近,也在亲近他。
傅濯枝抿了抿唇,按捺住那份窃喜,端庄地说:“那就叨扰了。
第43章 揉心肠
翌日檀韫醒得晚, 翠尾见时辰来不及了,只好叫人去告假。
今日有朝会,皇帝下朝回到乾和宫时, 还是没有看见檀韫的身影, 便问代值的尚柳来,“驰兰哪儿去了?”
尚柳来呈上热帕子给皇帝净手, 说:“檀监事今日有些不适,怕御前失仪,只得告假一日。”
从前檀韫高烧时都要强撑着病体当值,最爱逞强, 今日这是得了什么重病?皇帝扔了帕子, 转身就要去四季园。
“陛下, 陛下!”尚柳来上前阻拦,轻声说,“檀监事没有生病。”
皇帝难得见尚柳来瑟缩, 不由微微眯眼,说:“背着朕做什么好事了?”
“昨日乞巧, 檀监事替陛下招待傅世子, 不小心吃醉了酒, 方才莲台来人告假时,说檀监事……”尚柳来话未说完,突然听皇帝说了声“来了”,他弓腰退后,抬头见檀韫匆匆赶来。
“陛下圣安。”檀韫跪地请罪,“奴婢一时贪嘴, 今早起迟了些,请陛下降罪。”
皇帝俯身将人搀起来, 打量一二,说:“难得见你吃醉一次,看来与鹤宵谈得颇为畅快。”
昨夜不知怎的失了分寸,檀韫心中也追悔莫及,闻言不禁心中发虚,不敢抬头。
“……跟朕进来。”皇帝松开手,转身进入殿门。
檀韫吁了口气,转身跟进去了。尚柳来见状看了薛萦一眼,两人站在殿外,没有跟上。
皇帝进入内阁,在榻上坐了,伸腿把绣墩勾到脚踏前,抬头看了眼檀韫,“坐下。”
檀韫坐下了,双手叠在腿上,安静如鸡。
“现在交代还来得及。”皇帝说。
“奴婢——”
“不是奴婢,是驰兰。”皇帝打断,“若要自称奴婢,朕是不是该治你欺君之罪?”他见檀韫抿了抿唇,搅着袖子不说话,不禁深吸一口气,直言道,“鹤宵有没有欺负你?”
檀韫摇头,说:“傅世子不是无耻下/流之辈。”
“果真观感颇好。”皇帝觑着他,“什么时候的事儿?”
檀韫抬头说:“什么事儿啊?”
“还装。”皇帝忍耐着怒气,“你们什么时候厮混在一起的?早在你提议让他随行青州,我就琢磨着不对劲了。”
“没有厮混。”檀韫说,“我和世子清清白白,没有不该有的关系。”
皇帝气笑了,“那你在这儿心虚个什么劲儿?”他起身,绕着檀韫走了一圈,明白了,“事儿还没做,但有这个心了,是也不是?”
一语中的,檀韫耷拉着脑袋,没吭声。
檀韫脾性如何,皇帝清楚得很,心说定是傅鹤宵那个风流成性的孽障胡乱祸害人!他冷笑了一声,一掌拍到桌案上,说:“这个浪荡子,整日出入花街柳巷,现在竟然糟践到乾和宫了!”
“不是这样。”檀韫连忙摆摆袖子,解释说,“世子没有糟践我——”
“怎么不算糟践?你是御前亲臣,不是个可以陪人玩玩儿又一脚踢开的玩意儿!”皇帝见他还帮着傅濯枝说话,一时又恼他不争气,又怜他年轻上了当,干脆挥袖说,“从今以后,不许你们来往了!”
“这怎么行啊?”檀韫不答应,有些着急地辩解,“我们又没做错事,怎么就不能来往了?”
“我看你年纪还轻,从前也没经历过风月之事,当你经验浅没防备,不说你什么就罢了,你还敢帮傅鹤宵说话,说他没做错什么?”皇帝出离地愤怒了,转身叫了薛萦进来,“傅鹤宵出宫没有?”
薛萦道:“回陛下,世子爷早些时候就出宫了。”
“叫他滚回来,朕倒要亲自问问他,看他哪来的胆子,敢做这种混账事?”
“没做没做,什么都没做。”檀韫转身抓住皇帝的手腕,皇帝让他松手,他顿时抓得更紧了,“有这个心的是我,您找世子能问出什么啊?”
皇帝盯着他,“他不哄你,你能有这个心?”
“世子没有哄我,他待我客气周到得不行,连稍微亲近些都觉得冒犯亵/渎了我,他没有耍混账。”檀韫不是没被皇帝教训过,不怕丢人,可今日一早醒来,他心里就乱糟糟的,这下更是越说越乱,傅鹤宵的确没有哄骗他,那不就是他自己心性不稳?说着要救人家、帮人家,当个好同僚,到头来却把自己给搭进去了,歪了心思!
酒真不是个好东西!
皇帝的目光就好比那神兽獬豸的炯目,这么盯着他、瞪着他,他感觉自己被判了刑似的,愈发心虚,一心虚就越急,索性握着手中的胳膊乱晃一通,说:“您就是觉得世子风流惯了,觉得他没有真心真情,待谁都轻浮无情,您、您有失公允!”
“哎哟喂!”薛萦急忙伸手探向檀韫的额头,朝皇帝说,“陛下,这是发热了,脑子烧糊涂了,赶紧撵回去躺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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