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都是预言(17)
他详细地讲了给人家好生安葬的礼数后,这才拔出了剑。那团黑雾扩散开来,恶狠狠地在屋内又晃了两圈,这才离开了。
老镖头立刻派人去做,见着清俊道长打算离开,嘴里的话兜不住吐露出来,“不知道长可有法子救他……”他虽听不到女鬼的话,却听得见梁泉的说法。
这行走江湖靠得就是一身力气胆识,这手要是废了,和去了半条命也没什么差别。
梁泉在门槛前站住,语气温和,“常人不需相信鬼神存在,但对逝者该有敬畏之心。贫道要是给他续上了,这女鬼会纠缠他一生。”
老镖头眉间皱得跟小山似地,等回过神来,那门口两人已经消失不见。
他最后一句话也无从出口……既不能阻止,何不杀了她?
这念头在老镖头心里徘徊片刻,猛地一个激灵,立刻深深埋在了心里。
头顶上的房间里,有人帮他问出了这个问题。
梁泉在窗边重新坐定,手中把玩着一把小剑。刚才他□□的时候,那柄剑就化作这小小的模样,“那女鬼一直护着这地方,并无罪孽,又不染人命,杀她作甚?”
杨广勾唇,“这便是你要我早早休息的原因?”
梁泉安静地看书,不理会杨广。
小纸人见主人不动了,悄咪咪地从肩头一翻身,垂直落体在桌面上,从梁泉掌心扒拉出了小剑,举着小剑就往杨广那里飞奔。
看着一只小纸人奔跑的模样总觉得有趣。
杨广弹了弹那纸脑袋,“真是蠢货。”声音却是极轻,带着抹不去的笑意。
小纸人扁了扁脑袋,把小飞剑又举了举,要给杨广看。
杨广刚伸出手掌,原本一直安静装死的小剑咻地一声飞起来,委屈地嗡嗡起来。
等等,杨广挑眉,委屈?
梁泉冲着小剑招手,那小剑化作流光投入了他的掌心,“你得罪了它。”
杨广:“……”
他竟是不知道,连剑都能有脾气了?
杨广感觉到手指边有动静,低头看着那小纸人正握着他的大拇指往前搬,看着小,力气却是不小,拖得他人都不由自主往前。
“你身边到底带了多少个这玩意儿?”
“比你多一个。”梁泉掀开古籍,看起来像是打算全身心继续投入到书的世界去了。杨广刚想说什么,忽而想起脖颈上挂着的木之精华,顺手从梁泉包袱里面掏出个馒头砸他。
梁泉头都不抬,小剑窜出来扎穿了馒头,串着馒头满屋子撒欢儿。
杨广抬头看着撒欢儿的小剑,低头看着玩他手指的小纸人,就没一个性格和梁泉相似。
第20章 一封信
次日清晨,梁泉在和掌柜退房时,恰好听到他在嘟囔昨天那队镖师居然打起来了,还弄得屋子混乱,连墙上都有划痕。
梁泉的动作停了一瞬,默默地多数了一串铜钱。
杨广扑哧了一声,待梁泉回头的时候又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看着颇能唬人。
在外数日,杨广和之前有下属跟随时很是不同,更像是当初梁泉和他在寺庙中偶然撞见那般,行事不按常理,但也更平静些,没那么多戾气。
这小镇距离巴陵也不算远,等他们到巴陵时,也不过是半天的时间。
巴陵出名的湖泊众多,有不少文人骚客慕名而来,就是为了能够在这里亲眼观赏到这巴陵究竟是如何模样。
这也导致这巴陵人来人往,倒是和江都一般热闹。
梁泉入城后,还没有寻客栈,杨广就轻车熟路地带着他往巷子里头走,最终到了一处宅院。
这宅子很是干净,只有一个看门的老伯,也没什么别的人,怕是杨广早就布置好的。梁泉在这里安顿下来后,便又开始看地图。
杨广看着梁泉全神贯注的模样挑眉,“这是你师傅留给你的东西?”梁泉说话坦然,言语间对自身出处从没有隐瞒,杨广也知道了不少事情。
梁泉的指尖在巴陵的小圆点上面点了点,而后言道,“家师在去世前曾留有两事,一则是送东西给故友,一则便是让贫道游历各地。”
“这是你第一次出山?”
“已有三年。”
梁泉把地图给收起来,耳边荡着杨广轻柔的问句,“你总不会是随意挑选了个地点。”
他敛眉,身后这人越想知道什么,这语气反倒是越发温柔,似是低声私语。
梁泉回身把越发靠近的杨广定在原处,手心里是无辜被拍的小纸人,“阿摩想做的事情,贫道并不知道内情,不必再在这点上费功夫。”
杨广从梁泉手下解救出了小纸人,“你这可是污蔑我,想想还真有些痛心。”
梁泉权当听不见,带走小纸人,早早擦肩走过,带着东西去了隔壁安顿。
当日杨广一身狼狈出现在洛阳城附近,后又在太白山遇到梁泉,经过江都一事后又随着他一同到这巴陵来。
一次遇见是巧合,两次遇见是巧合,总不能每一次都是巧合。虽看着每一次都没发生什么大事,梁泉清楚杨广疑惑几何。
要他是杨广,也该怀疑起梁泉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杨广不信巧合。真好,因为梁泉也不信。
梁泉的地图被他放在包袱里,而地图下面还压着一封书信。
那是沉静白的信,虽然可怜的顾小道士当初并没有在长安城内找到梁泉,但沉观主实际上和他见过一面。
这封信,也是他给梁泉的。
信是老道写的。
梁泉看了一眼便知道这的确是他师傅的信,师傅尤其喜欢在署名下面圈个小圆圈,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破习惯。
据说以前还有着好几个行走天下的马甲,每一个马甲下的字迹都不一样,可惜后来也因为圆圈习惯掉马甲,最后被师娘给扒光马甲。
那封信的内容梁泉只看了一遍,已经倒背如流,不过并不能看出什么来。
乖乖吾徒:
长话短说,你日后的道侣为师不甚满意,打个商量换一个?(涂抹数句)综上,还是换人最佳。
对了,三十年后的七月前,到巴陵走走,风光还是不错的。
为师留。
老道的信可谓是是非常通俗易懂,没有任何文绉绉的东西。
梁泉今年二十有二,据沉观主所说,这信是他师傅三十年前交给他的。那个时候梁泉尚未投胎转世。
不过梁泉知道老道的厉害,早早算出命中有个徒弟不是难事,不过再详细应该也是不能了。毕竟算人不算己,师徒关系也是人生中极为亲密的情谊。
被涂黑的字该是师娘动手的,梁泉不用细想都知道他那个师傅会说什么,绝不会只像那最终留下来的几句那么干净利索。
最后一句话看着像是随随便便加上的,但唯有这一句才是老道想要梁泉知道的。
梁泉直接忽略掉了老道前面乱七八糟的道侣发言,他现在都不知道他的道侣在哪儿呢。
次日清晨,杨广把梁泉从宅子里拖出来,带着他上了画舫,说是要好好欣赏这巴陵的风景。
这画舫或许是杨广的人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的,他们到了之后,画舫上的侍女立刻就准备了宴席。
梁泉站在船头看着渐渐远去的岸上,又抬头看着晴朗干净的天空,“阿摩打算做诱饵?”
杨广站在他身后哼笑了声,“小道长这次可就猜错了,总是我做引,岂不是很过分?”他漫不经心地勾着个酒樽,眼眸含着肆意的轻佻,“请他们送上门来不是更好?”
杨广看起来是真的想要散心而已,懒散地在船舱内待着,手里还拎着壶酒。
湖面波光粼粼,他们到巴陵已是六月份,天气很是炎热,船板上很快就烫热起来。画舫上来往走动的侍女舵手也都靠着阴影走路,免得被这过热的温度灼伤。
待到下午时,小剑突然嗡嗡警示起来,一眨眼化为流光长剑,环绕在梁泉身侧预警。
梁泉对面的杨广扬眉,起身看着外面的景致。
原本平静湖面泛着白沫,浪花不断拍打着画舫,原本还能望见的江岸消失不见,连湖心岛也迷失在水面上不落痕迹。
莫说前后,或许连回头的方向都不知。
“小道长,我觉得同你一起,运气一直不怎么好。”杨广轻笑的模样完全没把外面的异样放在心上。
船夫也开始发觉不对劲,正在外面喊着什么,来往走动的侍女有些紧张。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数十个黑衣侍卫把杨广和梁泉团团围住,握着剑柄的模样虎视眈眈。
梁泉淡淡地掀开又一页书,“贫道自打随着阿摩一起走动后,遇到牛鬼蛇神的次数也比以往多了许多呢。”
杨广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可惜的是对他的形象倒是没有任何损毁。
湖面……不,这看起来更像是海面了。广阔无垠的海面上忽而迷雾,开始遮盖住他们的视线,除了画舫,往外的景色也看不清楚。
杨广看着那些惊慌失措的船夫侍女,狠厉之色一闪而过,“是谁负责挑选这一次的人?”
那些围着杨广的黑衣侍卫中立刻有一人单膝跪下。
“自……”裁字还没有说出来,杨广就被梁泉按住了手腕。
梁泉并没有在看他,他刚抬眸在仔细观察着外面变幻莫测的雾气,但他按着杨广的力道不轻不重,始终没有移开。
“回去领三十棍。”杨广最终道。
“是!”
这个小插曲刚结束,似远似近的迷雾中有道鬼魅难辨的声音传来,“嘎嘎——你还想着回去?”
杨广捂了捂耳朵,“这笑声是我听过最难听的没有之一。”
“闭嘴!”那声音的主人似乎被杨广的话激怒,连带着这迷雾也越发诡谲起来,隐约能看着雾气中有各种三头六臂的怪物成形。
“你来打我呀。”杨广闲闲地丢了这么一句话,其威力从波动越来越大的雾气中可见一斑。
“你给我等着!”浓雾扑朔迷离起来,翻滚卷起的云雾扑朔迷离,看不清楚内里的情况,但船上已有人因为那扑之欲出的怪物瑟瑟发抖,软倒在甲板上。
“我身边这位上天入地无所不能,你倒是过来啊!”杨广在梁泉身边非常嫑脸的引怪。
他见着梁泉的目光,笑眯眯地说道,“最近吃得有点多,脸大了些,这一两张脸不要也无谓。”
梁泉:“……”这绝对刚才阻止他下令的报复。
梁泉站起身来,扯着杨广的袖子往外走,径直离开了这群黑衣侍卫的包围圈,来到了船板上。在杨广示意下,那群黑衣侍卫只是握剑跟随。
船板上留有余温,踏上去还有些暖意。
蠢蠢欲动的雾气见人出来,猛地化为一只巨掌狠狠拍下,梁泉左手按住衣裳内铮铮作响的小剑,右手指尖微亮,一点灵光随着他的动作成符,漫天大水从下自席卷,化为水龙一口吞下巨掌!
天空飘扬起了点点雨丝。
梁泉低头哄着,“乖,他太渣了,不用你出手。”
这语气彻底激怒了雾中人,画舫前后左右浮现出四只相貌各异的巨兽,冲着画舫咆哮几声后便踏风而来。
梁泉连画数道符咒,合着水面波光,乃三官大帝中水官的主场,一时间蓝光大盛,画舫周围冲天而起数条水龙同巨兽撕斗,纷纷洒洒的水珠铺天盖地,浇人一头一脸。
猝不及防被糊了一脸水的杨广默然擦了擦脸,戳了戳梁泉的腰,“你在报复?”
“没有。”
杨广了然地点头,“你在报复。”
他按住腰间的锦囊,感叹地说道,“好在我这锦囊倒是防水的,免得小纸人又断了脚,这主人不亲不疼的,真是可怜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