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都是预言(44)
“师兄,他是娟娘的父亲?”不知道是娟娘较为年轻还是因为她并没有从中获利太多,在这场如同降罚中,她并没有承受太多。
梁泉摇头,“他是那个大胡子。”
顾小道士表示他受到了惊吓,半个时辰不见突然老了十……三十岁!!
梁泉冲他轻笑了下,没有在这里给他解释,而是看着半扶着娟娘的夏臣说道,“那人已死,此后种种,再不可重复。”
小木屋被梁泉彻底焚烧,所有的秘密都掌控在白发人手中,长老死后,哪怕夏臣他们可以借助以前的经验复制出原来的镜子,但是没有熟知一切的长老在,也惹不出大麻烦来。
夏臣听得出来梁泉的警告,他遥遥看着山下奔来的人,除了前头仅有的那几个年轻人,余下地……
夏臣有些窒息,他却是忘记了,整个城镇该有多少人已经岁数过百!
六十一甲子,百年一轮回,这一遭,又有多少人需入轮回?
“你杀了他们。”夏臣咬牙切齿,带着莫大的痛苦悲哀。
梁泉的视线穿透他,落在虚空中的一点,继而轻轻摇头,“福生无量天尊,你们得到了,也该失去了。”
夏臣颓然闭眼。
……
镜城内的人议论纷纷,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城内所有的镜子都破碎了,不管是铺子里的还是摆在家中的,但凡是镜子,没有一面幸存。
孔圣人曾言:子不语怪力乱神。但事情摆在面前的时候,就算是儒生都在私底下议论不绝。
从神罚到天谴再到有人捣乱,种种猜测层出不穷,就算是最老实的人也忍不住在这场激烈的讨论中掺和一脚。
梁泉和顾小道士在昨夜悄然入城,成为镜城内不着痕迹的一员。
梁泉他们留宿的客栈还是原来的那个,说来也是巧合,早上给他们是送稀粥的人也恰好是顾小道士曾打探过消息的人。
顾小道士有些好奇,这个小二看起来得志意满,就像是有了什么大喜事一般。他向来直接,有问题也就问了,“你看起来很高兴?”
小二把盘子放下,看着两个有些熟悉的客人喜悦地说道,“上次小道长不是问我那镜子的问题吗?其实也没什么,那是咱老板喜欢,每个屋子都放了。”
“半年前我起夜撒尿,回来的时候看到我屋子的镜面闪过黑影,总觉得不对劲就给丢了。”他嘻嘻地摸着脑袋,“您瞧,这不就出事了吗?”
小二对他自己能未卜先知非常满意。
顾小道士失笑着摇头,让小二离开后就笑着说道,“师兄,原来是这样,我最开始的时候还以为真的有什么事情呢。”
他们最开始打探消息的时候就在从这个小二口中,但是小二的态度让他们心生疑惑,反倒是更加往里面追查下去了。
梁泉默默地掰开大馒头,“这不是坏事。”
看似巧合,种种巧合叠加到最后,也不是坏事。这在天道的默许下,梁泉在昨夜已经看到了顾小道士身上的道德金光,这可是难得一遇的好事。
有了这些,证明了天道的垂怜,修行总会简单些。
顾小道士回想了他们这两日的事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这的确不是什么坏事。
要说顾清源没动摇过,那是假话。但动摇后,看着那些人的模样,顾小道士又完全没有了原来的想法。
梁泉漫不经心地啃完了大馒头,出门溜达着寻了间包子铺又一口气买了不少作为干粮,然后才在马市买了两匹马。
至于之前的马因为他们要进山,在上一个城镇的时候就已经被卖了。
梁泉牵着马匹出城时,顾小道士靠着马儿犹豫地说道,“师兄,这里彻底没事了吗?”他们已经离开了那个桃源,但是那里的事情还不能很快挥散。遗留下的问题,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彻底掀篇。
这不是顾小道士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但是是他第一次有种担忧。
梁泉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可以再去看看。”
顾清源鼓了鼓脸,“然后出来的时候你就消失不见了。”
梁泉轻笑道,“师兄不会那么坏。”
顾小道士笑嘻嘻地牵着缰绳,“那可不一定,上次二师兄还说梁师兄是个外柔内坚的人,可不是表面那么容易相处的。”
梁泉只是笑,收敛了神情,“我们是道士,杀鬼除妖斩恶是吾辈己任,但其他的不是。”这是对刚才顾小道士问题的回应。
桃源中的人或许完全把梁泉当做恶人,是他把罪恶丑陋翻出来暴晒在日头底下,挖出所有人都不愿知道的东西,彻底毁掉了所有的一切。
但错的就是错的,不会因为它造福了多少人而成为正确。
错误之所以是错误,就是因为它可以改正。
两人出了城,在官道上走了没多久,便看到树林子有人从路边走了出来。
顾小道士或许认不出来这人是谁,但是梁泉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当初那群人中最为年轻的一个。
少年郎穿着朴素的衣裳,身后背着个鼓囊囊的包袱,眼见着梁泉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梁泉面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道长,这是我叔父给您的信。”
顾小道士被这人扑通一声吓得够呛,靠在马匹身边仔细地看着少年郎,“你叫什么?”
少年也没客气,他的下跪显然是被人要求,但他也没那么不乐意,抬头看他们的动作也很是自然,“我叫夏山。”
梁泉接过信,还没拆开就知道是谁送来的,但他终究还是打开了。
半晌后,梁泉颔首,“你的叔父要你随贫道游历,你可愿意?”
夏山的神色茫然了片刻,随即点点头,“叔父要我作甚,我便做什么。”夏臣是他最尊敬的人。
梁泉也不多话,把信收起来后,便示意顾小道士和他共骑一马。两人都还未长成,这马才承受得住。
顾小道士不是那种不亲人的性格,当即就答应了,只是对这位突然加入的伙伴有些好奇,一路上都是他们两人的对话声。
在他们的对话中,顾小道士才知道,夏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只是昨夜突然被叔父夏臣叫起,然后茫然中打包了东西丢到了官道上,只让他等待着道人打扮的人,要是等不到,也不能回去。
年少的夏山只察觉到发生的事情,毕竟他随身携带的镜子也破碎了,但是因他从来没造镜过,也没有大碍。
“我不会做镜子,娘亲不肯教我,父亲也不愿意说。”夏山说到这里的时候,还有些闹小脾气,但他是个性格爽朗的人,很快就和顾小道士打成一片,离愁别绪还没有那么快抓住这个少年郎。
马蹄声哒哒,他们在下一个城镇中补充了马匹和衣裳。
温度越发冷冽,雪花打着旋儿从空中落下,给天地染上了一层霜白,连树梢都褪去了富有生机的绿色,只留下片片雪花。
这里头最禁不住这寒冷的人,居然是夏山。
夏山打着喷嚏,然后哆嗦着缩在棉衣里面,他们虽然在赶路,但是因为夏山的情况,他们还是放慢了速度。
“哈湫——”可怜的少年瑟缩着摇头,抬手把掉落到脖颈里面的雪花给抖出来,然后吸了吸鼻子,“为什么外面这么冷?”
顾小道士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怪不得你得出来历练,难道你们家乡一年四季都是春天?”
“春天是什么?”夏山天真而又好奇地说道,“我们那里的温度一直没有变化。”
顾清源深吸了一口气,大概理解了夏山的情况。
内外的不同在改造着夏山,这不会是第一个问题,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问题。
梁泉并没有执着于赶路,很快就在路上寻了个小村庄停留。他们并没有入村,只是在村外的林子里面寻了个空地生火,然后烤馒头。
顾小道士震惊地看着师兄洗干净枯枝,然后串着大馒头在烤火!
“你不吃?”梁泉淡定地看了他一眼。
“吃!”
“……吃。”
顾清源给了后知后觉的夏山一巴掌,然后把烤好的大馒头递给夏山。
夏山身体不适,很快就靠着火堆睡着了,梁泉把他的棉衣盖在了夏山身上,然后坐在另一侧打坐。
顾小道士挨挨蹭蹭地坐在了梁泉身边。
梁泉睁眸,淡声道,“你想问什么?”
顾清源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压低着声音说道,“师兄为什么答应带夏山离开?”
梁泉声音清冷,“想做,便做了。”
“总得有个理由?”顾小道士疑惑地偏头,他本以为师兄是有什么目的。
梁泉缓缓阖目,漠然道,“每做一件事情都需要理由,就太累了。”
“但是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叔父真认为这样是好的?”顾清源啃着指尖,伸手想去抓小纸人。
今夜的小纸人是只有梁泉才能碰的小纸人,它非常直接地缩在了梁泉的衣襟里。
小纸人:你倒是摸过来呀。
顾小道士晃了晃脑袋,然后扁扁嘴巴。
“小师弟,我们不能替代某人去做些什么。”周围的氛围很是静谧,扑簌落下的雪花啪嗒在枝头,盖住一切嘈杂的声音。
好吧,他还是不能理解师兄的想法,但是夏山是个不错的人,顾小道士没有继续纠结下去,而是跟随着师兄打坐。
雪愈发大了,皑皑白雪为大地铺了厚厚一层,一步便是一个脚印。马蹄声过,一连串马蹄印留在雪道上,煞是好看。
梁泉他们赶在真正的暴雪前,终于来到了下一处落脚的地方。
他们披着的棉衣都被雪花打湿,赶忙寻了处客栈歇息。梁泉倒是如往常一般,但是顾小道士和夏山两人已经冻得不行,定了房间后就瑟缩着两个人抱团去休息了。
顾清源和夏山两人主动要在一起住,梁泉也没有阻止,让小二给他们烧了水送去后,梁泉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梁泉在屋内坐下,矮桌上的烛光摇曳,晃得摊在桌面上的信封字迹看不太清楚。
梁泉从包袱中取出笔墨纸砚,开始沉默地磨着墨水,一圈一圈地研磨中,梁泉的思绪愈发放松下来。
风雪拍打着窗扉,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尖锐,寒冷渗透着入了窗,烛光晃动却把它们关在了外面。
梁泉轻勾起唇,漆黑的眼眸中带着微光,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片。
这是桐铃夫人此前给梁泉的小东西,他一直放在心上,但是也没寻到什么有力的信息,但是经过了上次镜城的事情,梁泉似乎有所发觉。
这玉片在发热。
梁泉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光滑的表面,温度的确比之前温热了。
梁泉疑惑地偏头看它,指尖在左眼上轻轻一点,刹那间他好似一抹金色在玉片上闪动,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是……道德紫光?
梁泉眼波微动,想起一事。
镜城的事情为天道不容,哪怕梁泉没有参与此事,他早就看出来他们离灭亡不远。这是一份功德,参与其中的人自会得到天道的垂帘。
梁泉以前都没有在意过,便是天道垂帘,庇护有加也是日后的事情,当下该如何还是该如何。
但是这小玉片勾起了梁泉一个怀疑……难道要探寻其中的秘密,还得不断有道德金光?
换句话说,要常做好人好事。
这听起来有点奇怪,但是梁泉的预感反倒往着同一个地方而去。他很少出错,一旦有预感,那往往是正确的。
梁泉轻叹了口气,把这玩意儿给收拾起来,然后开始画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