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都是预言(50)
徐三娘闻言笑眯眯,指尖勾了勾小纸人的纸胳膊,这才转身离开了。
苏问道嘟哝了一句,“这贪财鬼这一次居然转性了?”要是按照以往徐三娘的性子,有了这样性命攸关的消息,不把对方的钱袋子榨干誓不罢休,“梁道友,徐三娘的话很少出错,要是有人针对你……”
梁泉轻笑着摇头,“不会有事。”
——他的话已经放出去,不会有人出事。
梁泉眨了眨眼,眼眸中闪过一丝看似天真顽皮的笑意,他们掐住的是梁泉不会肆意,可要是他当真肆意了呢?
谨慎小心,也得有谨慎小心的前提。祸事寻上门来,梁泉可不会冥顽不灵。
深夜,篝火啪嗒作响,苏问道这个一把年纪的中年人并没有和梁泉凑作堆,反倒是蹭在顾小道士和夏山那里,笑眯眯地和两个小辈说话。只不过今夜的笑声大了些,尤其是夏山和苏问道,更是时不时发出笑声。
也不知道顾小道士是不是觉得梁泉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对面打坐有些可怜,和夏山说了几句话后,就小跑着在梁泉身边坐下。
梁泉在顾小道士起身的时候就睁眼了,看着小师弟歪歪腻腻地靠过来,脸上满是讨饶的笑意,“师兄,你不会生气了吧?”
梁泉微怔,“为何这么说?”
顾清源振振有词地丢出了证据,“师兄平时不会时不时看我一眼,肯定是因为嫌弃我和夏山走得太近没和师兄好,师兄别难过,你还是我心中最尊敬的人。”
梁泉好笑地摇头,点了点小纸人,“你看你做的好事。”
顾小道士发蒙。
梁泉召了个水镜出来,伸手挪到顾小道士面前来。
顾小道士沉默地看着他眉心的红痣,回过神来后忙不迭地擦掉,状似恶狠狠地瞪了眼小纸人,“你给我等着。”
“不过……”梁泉慢悠悠地说道,“我的确是有事情要问你。”
顾清源看着手指上的红色有些发闷,显然知道了刚才夏山和苏问道笑得那么开心的原因,简直是令人发指!
梁泉道,“你对沉观主怎么看?”
顾小道士茫然地看了眼梁泉,“观主吗?”见梁泉认真颔首,顾清源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梁泉知道沉静白是老道多年的好友,也知道他实则是个深藏不露的人,能和老道这样的人成为至交好友,至少得在某方面能折服了老道的人。
顾清源绞尽脑汁,认真琢磨,“观主和我们不是,也没经常接触。教导我们的人大部分都是大师兄他们。观主偶尔会指点我们,不过向来都在后院,不怎么出现。”
“大师兄倒是经常会和观主见面,观主很看重他,实际上三元观内,也只有大师兄是观主的徒弟,剩下的只能算作是……收来的道士?”
梁泉笑着拍了拍顾小道士的肩膀,“要是大师兄知道这件事情,可要生气了。”
顾清源嘿嘿笑了两声,他和观主是不亲密,虽然上次是他亲自把他给逮回来,但是接触得也少。不过方元就不同了,他可以算是大师兄亲手给带起来的。
顾小道士在梁泉这里磨蹭了半天后,这才跑回去和夏山报仇。
苏问道辈分高,顾小道士怂。
非常从心的选择。
梁泉带着两个小辈在高是山上待了半个月,然后才下山,同时送走了苏问道。
连梁泉也不得不承认,苏问道的迷路技巧到达了一种无人能及的地步,至少他承认,苏问道根本就是撒手没。
作为一位本该德高望重的长者,苏问道这个小问题略微破坏形象。
好在这只是在偏远的地方才会如此,若是在官道上或者城内,好歹还是能问路的。
顾小道士目送着苏问道的远去,擦了擦汗,“我差点以为中午又得再找一次。”夏山也有同感,靠着小道士说道,“我第一次看到有人这么的……神奇。”
梁泉笑道,“先回去客栈休整,过两日再走。”
顾小道士和夏山两人连连点头,下山入城回客栈的动作一气呵成,没半日两人就呼呼大睡了。
梁泉回到客栈后,先是交了定金,然后才带着小纸人回去。
入高是山时,为了保护顾小道士和夏山,小纸人通常是在他们两人身上待着。眼下总算是出山了,小纸人一直腻歪在梁泉衣襟里不肯出来。
梁泉轻笑,知道它只是想亲近他,伸手把小纸人摸出来藏在手心里,就像他们儿时玩耍的那样亲近。
小纸人用纸脑袋顶了顶梁泉的手心,然后又乖巧地蹭了蹭。
“小道长?”
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传来,梁泉指尖点了点小纸人,又不打招呼就来。
“阿摩。”
阿摩似乎轻笑了声,“太史监算出了一件事情。”梁泉挑眉,抱着小纸人坐在床榻上,“坏事?”
“坏事。半月后,西部会有地龙翻身。”阿摩道。地龙翻身,是地动的俗称,也便是地震。
梁泉的声音微沉,“贫道会过去看看。”
阿摩微讶,“不是天然?”
梁泉偏头略微想了想,解释道,“阿摩可还记得上次客栈时,贫道的异动?”
“你是想说你打坐突然惹来狂风的那次。”
“不错,贫道突破了。有时会有莫名的预感,刚才阿摩提及此事,贫道隐约觉得该去一趟。”
阿摩勾唇,“小道长,你可是越发奇异了。”梁泉选择转移话题,“既然阿摩联系了贫道,贫道也有一事想请阿摩帮忙。”
“哦?何事?”
“长安城的三元观。”
两人秘密地进行了沟通后,取得阶段性进展后,阿摩忽而说道,“小道长为何如此淡定?”
梁泉把手指交给小纸人去玩耍,声音淡淡,“焦急能改变什么?至少安稳能以静制动。”
阿摩不甚赞同,“以你的能耐,你可以更加肆意一些。”
杨广和梁泉是完全不同的性格,一个骄傲放纵,一个内敛自持,莫说是为人处世,就是这各自的性子都容易惹来摩擦。
可不知道究竟是因为梁泉的包容,还是因为阿摩的另眼相待,两人直到今日都没有闹掰。
梁泉轻叹了口气,指尖勾住小纸人的纸胳膊,“阿摩说得没错,不过贫道要是放肆过头了,又有谁能阻止贫道呢?”
梁泉永远不相信人性如何,人之所以能安分,是因为环境、法律、道德种种的约束,没有了所谓克制的约束,人性难测。
阿摩漫不经心的嗓音从彼岸传来,透着三分得意三分轻佻,“我啊。”
梁泉微愣,坐在床榻边停顿了好几息。
阿摩那边听不到梁泉的回话,正凶巴巴地戳着小木人试图让它更给力点,耳边就听到一声笑。
梁泉低低笑出声来,那笑声越发洒脱,让对面的阿摩面无表情地打烂了手边的酒樽。
“你刚才听到了小道长的笑声对吧?”他又戳了戳小木人。
苦逼的小木人乖乖点头。阿摩倒抽了一口,摸了摸下巴毫无形象地想,那小道长不是高兴疯了吧?
梁泉知道他这位幼年伙伴能做出什么滔天祸事来。他再好,也不会是个纯粹的好人。梁泉自诩他该帮着阿摩做些什么,比如锁上某些不该出现的念头。
但反过来,阿摩也是他的锁。
梁泉抿唇,露出个淡淡的笑意,他很高兴。
第38章 观主
阿摩说的是西边,可不是仅仅西边的方向。
梁泉回想了一下,深深认为按着他们之前的速度,莫说是半个月了,许是半年都不能到。
顾小道士正站在后院看着那三匹马,正笑眯眯地摸着马儿的鬓毛,就听到梁泉的声响,“小师弟,去马市。”
顾清源鼓了鼓脸,“师兄,又要把它们卖掉呀?”
梁泉温声道,“你也自可带着它们跟在后面。”
顾小道士想了想梁泉的意思,登时眼睛就亮了起来,“师兄难道是打算……嘿嘿嘿……”
梁泉默默地关上窗户。
夏山在后面戳了戳顾小道士的腰,“你笑得也忒渗人了点。”
顾小道士笑嘻嘻地看他,“你难道没看出来刚才师兄的意思吗?”夏山摇头,不以为意地说道,“且不说别的东西,你还是先准备和你的马儿道别吧。”
哼!
……
夏山从来没想过他还能体会一把上天飞行的感觉。
比如现在,他站在顾小道士后面,死死地拽着顾清源衣服的动作,这看似娇气的动作在从前,他也是万万没想到的。
“夏山,你别死命拽着我的衣服。”顾小道士的下摆都要给夏山拽掉了。
夏山哼哼唧唧,松开抓着衣服的手,反手就抱住了顾小道士的腰,“我怕高啊!!!!”
上天保佑,如果他知道早晨梁道长是这个意思,他绝对会对他说,请把马留给我,我骑!
顾小道士得意地扭过头来看着夏山,“你怕什么,瞧瞧我,站着多直。”
夏山犀利地指出顾小道士存在的问题,“你把你的爪子从你师兄身上给挪开我就相信你。”
我不!
顾清源摇头,凭自己能力抓住的衣服,他为什么要放弃?!
顾清源非常有骨气地拒绝了夏山的无耻要求,并且振振有词,“你都可以抓着我的衣服,我为什么不能抓着师兄的衣服?!”
梁泉听着后面两个小辈的对话,轻轻地往前迈了一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嘶声力竭,惊恐万分的声音同时响起,与此同时剑身猛地下坠,造成了更尖锐的尖叫声。
梁泉有点后悔。
唔,耳朵有点疼。
两个大呼小叫的小辈脚踏实地后同时扑通倒地,顾小道士颤巍巍地抬起了手,“师兄~”
那委屈声调真的非常可怜了。
梁泉轻咳了一声,收住小剑,“你们的胆量太小了些。”
夏山用一种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的神情看着梁泉,生生把梁泉逼出了一丝丝内疚……那是不可能的,梁泉只是温和一笑,给了他们片刻休息的时间,然后提着他们领子又上了飞剑。
这一次不仅是夏山,连顾小道士都一脸苍白,视死如归。
某种程度上,梁泉让他们感觉了一波上天的快感。
“呕——”
夏山趴在草坑里面大吐特吐,顾小道士作为道友不得不陪着他,一边心酸地说道,“师兄以前不是这样的,一定是被谁带坏了!”
夏山虚脱地应了一声,“你到现在都不知道是因为你多嘴了吗?”
顾清源:???
……
离开的梁泉很快走回来,手上还抱着一些枯枝,冰天雪地中,飘雪染白了他的鬓发。
顾小道士原本想说些什么,但看着梁泉渐渐靠近的时候,突然安静了下来。夏山好容易坐起身来,看着顾清源呆愣在原地,不禁伸手戳了戳他,“你怎么了?”
“我有时候觉得,师兄太……沉静了。”在梁师兄继续为老弱病残占了俩的小辈搜枯枝时,顾清源才轻声说道。
夏山蹙眉,“梁道长不是一直都这样吗?”
顾清源抿唇,“但是你不觉得梁师兄太年轻了吗?”
夏山刚想说话,又没有说出口。
他大概明白了顾小道士的意思。
梁泉这般岁数,正是鲜衣怒马,恣意妄为的时候,也正是怀有仗剑走天下,豪情壮志的年岁,何以一身清霜,淡雅如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