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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乱江湖(98)

作者:北南 时间:2018-10-18 16:06:14 标签: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宫廷侯爵 江湖恩怨

  霍临风气死:“我跟你说话呢!”
  容落云掰开了,见霍临风的掌心是一把核桃仁,进屋便坐在这儿剥核桃,竟攒着没吃么。他有些怔,轻声问:“莫非,给我剥的吗?”
  霍将军有什么罪,耳后悄红,不知是气的,还是被戳破心思丢了脸面。他不吭声,恼羞成怒般把容落云推走,抖一抖衣摆,两半碎开的玉佩掉在毯上。
  容落云立即缠上去,从侧面抱住霍临风的肩,说:“你别生气了,我认错。”他哄着人高兴,“我知道错了,错在……”
  错在哪儿啊,真他娘愁人。
  容落云念诗:“我心踉踉跄跄……”偷偷抬眼,瞥见霍临风强绷着的笑,胆子便大起来,一拧,往人家的肩背上趴,“我想吃核桃。”
  霍临风擎高手掌,示意他吃。
  他不碰,反而从后环紧对方的颈子,说:“像我喂你那般,喂给我。”
  霍临风喉结滚动,将核桃仁含嘴里,偏过头,要以口喂饱这磨人的恶徒。容落云伏在那肩头,也侧过脸,薄唇倾覆触及霍临风的唇齿。
  舌头搅弄着,抽干了气儿,黏糊得一阵晕眩,鼻息缠绕分离不开,似鱼投了水,恰雌伏了雄。
  待这一吻尽,容落云耷着眼皮,脸红扑扑地说:“与你,才叫不害臊。”
  霍临风腌在醋缸里的心,软了,承认道:“是我吃味儿了,不该冲你发脾气。”
  他把容落云背起来,走到内室床边,一齐栽倒在被褥上,屋外,一名丫鬟来送安神的熏香,叫杜铮拦下。
  适时的,房中吹熄了灯火。
  长安城的第一夜,不及塞北寒冷,一切都有些陌生。
  夜半,容落云睁开眼睛,从霍临风的臂弯中起身,他酝着锁息诀,穿衣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霍临风醒来,怀中陡然一空,还指望他独自酣睡不成?
  起身,跟随着容落云往外走,出了屋,渐渐从蛰园离开,他的心越走越沉,亦步亦趋跟到睿王府的主苑,躲在角门的暗影中,顿时觉得周身寒凉。
  容落云停在院中,从花圃拾三颗小石子,冲着窗棱轻轻投掷,三颗掷完,很快,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孟霆元披衣而出,似惊似喜地说:“小蘅,我知道是你。”
  容落云道:“我睡不好。”他淡淡的,亦冷冷的,“没有安神的熏香,窗外风一吹,我便醒了。”
  孟霆元听出端倪,噤着声,容落云却揭穿他:“叫丫鬟送香,不就是想探探我和霍临风怎么睡,索性只会你一声,我们睡在一室,同床共枕。”
  暗影里,霍临风以为听错,原来容落云悄悄前来,就是要与睿王说这个?
  屋檐下,孟霆元静默良久,才回应:“他知晓你的身份了。”这话看似前言不搭后语,但暗藏着玄机,紧接着,他又道,“其实定北侯霍钊……”
  容落云说:“杀了我爹娘,对吗?”
  灯火不甚明,但也知孟霆元的神情几何,他走近些,迈上台阶走到孟霆元的面前,然后压着嗓子说:“我一早就知道了,十七年,你瞒得我好苦。”
  孟霆元道:“小蘅,我、我并非有意瞒你。”
  他的声音颤得厉害:“我怕你报仇,定北侯乃忠良之臣,为国,为边关的百姓,都不该丧命于私怨……”
  容落云问:“还为你自己,是不是?”
  孟霆元难以否认,但想要辩解:“当年我也只是个孩子,如此做主的,是我的母妃。”他看着容落云的眼睛,遗憾而自嘲,“待我明白时,也已经是个会计算利弊的人了。”
  对错其实难断,世间的事与墨染宣纸不同,非黑未必即白。如今霍钊已死,恩仇已清,也没什么掰扯的意义。
  “罢了。”容落云说,“你要图大业,仁德才干是根本,若有,临风自然会帮你。”
  孟霆元追问:“你既已知当年事……仍喜欢他?”
  又是“喜欢”这个词,霍临风问的时候,容落云慌着反驳,此刻孟霆元来问,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回道:“是,喜欢极了。”
  孟霆元犹如寒蝉将死,灰败着,眼角蓦然飞红。容落云上前一步,帮其拢紧衣裳,趁势问:“你我分别时不过孩童年纪,这些年不曾相见,你的情意从哪儿生的?”
  对方明显一僵,他又问:“朝暮楼照顾姐姐的婆婆,原是宫中伺候你的嬷子,这些年,她暗中监视着我,做你的耳目是不是?”
  孟霆元解释:“并非你想的那般,只是告知一些关于你的琐事,衣食起居,每年,每年……”
  他陡然泄气:“每年传一幅你的画像。”
  容落云松开手,似怜也似恨:“你活得累吗?”
  孟霆元眼角的红润落下:“皆是我的报应,若非我当年不听太傅的话,为争宠爱锋芒毕露,也不会害得你家破人亡。”
  他才是元凶,从来未说破罢了。
  俱已厘清,容落云后退两步,转身沿着围廊朝回走,夜色凉如水,回到蛰园时面颊都是冰的。
  他又轻手轻脚地进屋,到床边,扶着床沿翻身至床内。
  容落云往锦被中钻,挨着霍临风的身躯取暖,倏地,蹭住霍临风的脸颊,竟是与他同样的温度。只能说明……对方也刚从外面回来。
  跟踪他,偷听他说话,眼下还在装睡。
  他却不想拆穿,反而嗫嚅道:“临风哥哥,冷……”
  霍临风搂紧他,比伶人还会演:“乖……快睡罢。”
  未燃安神的香,彼此共赴了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认识孟霆元以后,霍临风感觉段怀恪其实挺好的


第100章
  “新蒸的枣花糕——”
  店家拖着长音叫卖, 棚子里坐满了,每桌搁着枣花糕、米粥, 白色的热乎气四处氤氲。霍临风和容落云坐在这一片热闹里, 吃呀喝呀,已经将近半个时辰。
  棚子外面便是街, 贩夫走卒恁般忙活, 各占其位张罗这一日的买卖。呼噜一大口粥, 霍临风说:“店家,再来一碗。”
  店家不敢怠慢, 忙盛好端来, 恭维道:“霍将军喜欢草民煮的粥,是草民的福气。”定北军进城那日他看了, 认得霍临风。
  霍临风未多言,继续低头喝粥, 片刻后,一名高个子进入棚内,没空桌,有些无奈地立着。容落云瞄一眼, 好心道:“坐我旁边罢。”
  那人道谢, 在容落云的长凳上坐下, 三块糕一碗粥, 像饿狠了,斗笠都不摘便吃起来。霍临风旁若无人,对容落云说:“咱们等会儿往东边逛逛罢。”
  容落云应一声:“好, 听你的。”
  待他说完,高个子未抬脸,掩在斗笠之下说:“二位小心蛇。”
  咽下最后一口糕,他抹把嘴,起身匆忙地走了,霍临风搁下几枚铜板,心道,这张唯仁好大的胆子,居然要他付账。
  吃罢,霍临风和容落云沿街步行,朝着东,一路领略长安城的繁华。按说既到长安,合该尽快进宫面圣,他们却悠闲,青天白日在街上晃悠。
  “唉,没法子。”霍临风道,“皇上病重,暂时无法理事,可别真中了大哥所说……”那是大逆不道之言,他偏身离近些,对容落云耳语,“没准儿快崩了呢。”
  耳畔一股热息吹拂,容落云缩头躲避,赧然又心虚地环顾四周。这不正经的塞北人,他推一把,低声道:“大庭广众,你注意点。”
  霍临风理直气壮:“你又不是女子,怕什么。”他将歪理辩得像真理,“旁人只当我与你关系好,哪能想到另一层上,你当断袖那么多吗?”
  容落云哼道:“反正睿王府就有三个,两个还不对眼。”
  霍临风噎住,好端端提睿王做甚,岔开话题道:“孟霆元一早就进宫了,不知碰壁碰得如何。”
  如今太子把持朝政,以成帝需静养为由,几乎不许臣子面圣。孟霆元虽是皇子,但眼下和霍临风一道,掌握陈若吟勾结蛮夷的证据,只怕更难见到皇上。
  容落云生忧:“那岂不是任由太子摆布?”不仅忧虑,还有些感慨,“身为皇子看似荣耀,可是父亲病重连侍奉床前的机会都无,还不如寻常人家。”
  霍临风说:“睿王多年不得宠,恐怕也不太想侍奉。”
  他们边走边聊,途经一处摊子,侧身停下瞧摊上的物件儿,霍临风拿起一把小琴,突厥人喜爱的,非大雍的琴样。自胜仗以来,不少突厥的降民流入关内,各式器物也传来,百姓觉得颇为新鲜。
  霍临风看琴,余光却打在远处的人潮中,容落云动耳细听一刻,说:“穿过前头的巷子,就到东边的坊集了。”
  搁下碎银,霍临风拿着小琴离开,与容落云拐弯进了窄巷。一巷三道口,牵连成片的民居,迷宫似的。
  片刻后,一人拐进来,寻常衣饰瞧不出端倪,虎口结着厚茧,乃多年执剑所留。他颠着碎步往前,快到那棵老树时,眼线一条银线闪过。
  小腿骨剧痛,低头,只见一条琴弦穿过腿肚,两头悠悠地颤着。
  静无人声的巷子浮出两股气息,他猛地看向老树,这时霍临风和容落云一跃而下。霍临风拿着缺根弦的小琴,道:“你就是蛇么,哪个府养的?”
  那人跌在地上,疼得半身抽搐,豆大的汗珠啪嗒啪嗒乱掉。容落云走过去,探手抓住对方的封腰,双层的,沿着缘边撕开,里头夹着一包药粉和一小块令牌。
  与他曾在林中杀死的探子一样,来自丞相府。
  容落云将药粉包塞进对方的嘴里,同时握住那根琴弦,钝刀割肉,慢慢地拉扯。那人噎着发不出声儿,瞪大眼睛,泪水并着汗水狂流,颈间的青筋几乎要爆开。
  待琴弦完全抽出,一小股血往外喷,泉眼似的,容落云清亮的嗓子异常好听,说:“回去告诉陈贼,南北双煞来索他的命了。”
  说罢,容落云返回霍临风身边,两人转身朝巷尾走去。渐远,前头的街熙熙攘攘,墙头蹲着耐寒的鸟雀,在冬阳下叽喳。
  霍临风挑刺:“什么南北双煞,好俗啊。”
  容落云还嘴:“那你想个好听的,南北双雄?”
  霍临风说:“为何南在北前,我觉得应当叫北南双煞。”
  一出巷尾行至街上,便是另一番天地,两个人继续理论着,经过布庄、胭脂铺、酒家食肆,空地上,还有身怀绝技的江湖人卖艺。
  周遭川流不息,霍临风大步走着,忽地,肩膀撞到一位长者。他伸手扶住,抱歉道:“见谅,老人家,你无碍罢?”
  对方用厚巾包裹得严实,似乎抱病体虚,一晃荡,扶着霍临风的手稳了稳。“无碍……”他回道,而后抚着胸口朝前走了。
  霍临风看容落云一眼,说:“口渴,去饮杯茶。”
  容落云读懂,未多言,跟随对方迈入临街的茶楼,至单独一小间,门关上,霍临风翻手露出一张纸条,是方才的老者塞给他的。
  轻展开,他念道:“欲织蜀锦袍,偏得苎麻衣,不可汲汲,且当卧薪。”
  纸条若落在旁人手中,不足以看出什么,可这句话霍临风知道,而长安城对他说过此话的人,是沈问道。
  当日容落云将密函交托,眼下他们来长安,的确应当见上一面。容落云仍记得,适逢中秋,沈问道独解一盘残棋,口中念的是:故人抛我何处觅?岁岁长,泥销骨……
  十数载已过,旧友却不曾忘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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