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剧本要凉[重生](36)
我从来没有像如今这般孤独过。母后不是我的生母,也就是说,她跟我一丝血缘关系都没有。从小到大,我一直在劝慰自己,等母后老了,她会发现我其实也挺乖,挺孝顺的,仔细看看可能长得也有点像她,她会喜欢我的。
结果到头来,我只是个讨人嫌的外人。
我没有父母了。
我又蹲了一会儿,但是太冷了,呆不住。我牵着小黑马一瘸一拐地继续走,打算走完这最后一圈就回宫。不然等陆久安发现我不见了,得把全宫的人都吵起来找我。小黑马在我身后打着响鼻,我走了没几步后忽然发现前头有个很眼熟的背影,手上提着一坛酒,正要推门入府。我下意识地喊了一声:“钟伯琛。”
那人愣了一下,忽地扭过头来。鹅毛般的大雪似乎定格了一瞬间,让我看清确实是他。
他依旧是那般不染铅华的模样。好像这大风大浪不曾为难他半分。黛蓝色的冬装衬得他如同挺拔的雪松,一种清孤不等闲。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所有激动劲儿全散了。我本以为我会一个猛子扑过去好好亲亲他,然而在这真正重逢的此时此刻里,我却只淡淡地说出了一句:“回来就好。”牵着小黑马扭头往回走。
钟伯琛似是愣了一下,旋即追了上来,在我身后低唤:“殿下,您怎么来了?”
“您去哪儿?”
“殿下?...子迁...?”
我也不回头,就这么执拗地往回走。直到他忽然抬高了声音喊道:
“小五!你在流血!”
我低头,木木怔怔地看着不合身的裤腿里往下滴答着血珠,印在脚印中好像串串梅花。我这才想起上官夏嘱托我千万不能随意走动。这下完球了,我回去又得被他灌药。
没等我想完如何逃脱上官夏的“医科毒手”,就被钟伯琛呼地横抱了起来。他把手中的酒坛子随便扔在了雪地里,一脚跺开府门,抱着我往里跑。我被他三下五除二地扒了侍卫服,趴在榻上呆头呆脑地看着他。
钟伯琛忙中有序地给我上好了药,换了绷带,打来热水擦脸,最后拿被子把我一裹,趴在我旁边抱着被子卷,搂着我的头,呼吸乱到简直像跑了个百里地。我的耳廓被他吹得湿哒哒的,许久后,他轻声说道:
“我真想把你...关起来,锁起来,藏在只有我知道的地方...小五,你可气死我了。”
我忽然就笑了。用我那爹嫌娘厌,唯独他喜欢的傻笑回应道:
“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要说:
我们殿下依旧是个没长大的熊孩子...(无视某人白眼)
作者本者在国外留学的说,中秋节和新年已经好久没过过啦。今年中秋跑去商店买月饼,结果被告知全卖完了(感叹国人的购买力...)
跟麻麻抱怨了一下后,昨天忽然收到了麻麻邮给我的月饼...虽然中秋已经过去很久了,月饼在路上颠簸得全是裂纹,还梆梆硬。
但是嘛...
敲好次。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还好黎王殿下有他的丞相,我有麻麻和你们。不多说了,给大家拜个早年吧!
(有点太早了...)
第33章 【心意】
钟伯琛命人给徐长治送了信,赶在他即将率禁卫军阖宫搜查我的节骨眼上,成功避免了一场鸡飞狗跳。我估计徐长治对他家主子什么个德行已然有了深刻认识,也不敢多问,只能昧着良心告诉其他人,我已经被找到了,只是迷路了罢了。
我这位迷路到了丞相的被窝里的摄政王,厚着脸皮让丞相大人喂我喝糖水,然后心安理得地趴在榻上哼小曲。钟伯琛点燃油灯,以一种“欲说还休”的表情坐在榻边瞅我,见我的精神不错,只得极其无奈地叹息道:“殿下,您这可...成何体统。”
我装作听不见,继续蹬着腿掰他手指头玩。钟伯琛又问:“殿下。您可有哪里不适?”
我还是不说话,拉着他的手仔细看。钟伯琛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让我疑心他是不是很擅音律。我估计他什么都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然而我只见识过他的书画,想想还有点不甘心。
钟伯琛回攥着我的手,略带诧异地低头仔细看了看我:“殿下?您怎么不说话?”
“摄政王殿下是不会主动往臣子的被窝里钻的。丞相大人唤错人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瞎作些什么,可能是还在气他让我白担心一场,回来后还不主动见我。
钟伯琛沉默了片刻,突然掀开被子钻了进来,把我往怀里一按,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还委屈了?”
于是我真委屈了,没鼻子没眼地嘀咕着:“殿下,微臣,你叫得倒是顺口。让我成体统,你自己呢!当初把我...内什么的,不是你吗!”
钟伯琛立马掰着我的脑袋,盯着我的眼睛看:“后悔了?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顿时回想起某些少儿不宜的场景,老脸羞得通红,一脑袋拱在了他身上泄愤。钟伯琛任我跟个小牛犊似的跟他示威,沉默许久后突然沉声问道:“我听崇王说,你要给我殉情?”
我的大脑嘎巴断线了。这话我倒真说过,也不怕承认。问题是他怎么知道的!那时候他不是早就跑了吗?
钟伯琛似是察觉出我心中所想,又补了句:“殿下回宫途中,微臣又回去见了崇王。”
他这话音一落,我觉得我整个人的三观全碎了。也就是说,这位老哥在逃出生天后又回敌窝玩一日游了?!所以他比我晚回的都城?我大哥的家成客栈了吗,让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钟伯琛伸出手指在我眼前来回晃了晃,把我那滴溜乱转的眼珠子聚焦回来成了斗鸡眼:“殿下,您只身去见崇王,是为了送死?”
我看着他那阴晴不明的黑眼珠,咽了口吐沫,一点点滑进被子里:“...我,我那不是...舍身取义...”
“殿下可考虑过社稷大任?”钟伯琛不依不饶地把缩进被窝里的我给揪了上来。
我火大。老臣们刚用折子把我骂了个口水淋头,然后你还接着训我,我这摄政王怎么跟猪八戒照镜子似的,里外不是人?!
“我回不回得来有什么影响吗。”我转身不去看钟伯琛越来越黑的臭脸:“本来朝廷就是你和魏叔撑着。我这摄政王从上任以来,什么实事都没做过。感谢丞相大人抬举,不过本王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我话音刚落,就觉得身后呼啦一下空了。我扭头看去,只见钟伯琛掀开被子蹬了靴子就走,我怔然地看着他的背影,眼泪突然就下来了。
你以为我想去吗?我本是个贪生怕死之徒,雨天打个雷我都得贴边捂脑袋。更何况,上辈子被大哥五马分尸的场景历历在目,每每午夜回魂时都会惊出一身冷汗。若不是你落在了他手里,我会去见我大哥?
钟伯琛推门出去了,头都没回。门开的一瞬间,凌冽的寒风吹得我一哆嗦。我忽然醒悟。他是大丞相,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心里揣着苍生百姓。是我愚钝无知,太小家子气,让他老人家厌恶了。
我的心里泛起一股熟悉的情绪,跟幼年时没背好书被夫子抓了现行时同一种感觉。我再怎么努力,也不如聪慧的四哥和机灵的六弟。他们三天背熟练的东西,我得花七八天才能勉强背完。好容易挨到检查功课,夫子一捋胡子,我便紧张到不知所云。那时夫子叹息多于训斥,眼里满是“朽木不可雕也”。
我想钟伯琛对于我的感觉也是如此吧。我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搀不起的阿斗。他再喜欢我,终归也被我这蠢兮兮的脑子给磨没了性子。是我对不住这位下凡不易的钟神仙,我这就收拾包裹滚蛋。
我的衣服让钟伯琛拿去给下人洗了,我只能摸了件他的外袍,特意选了个看上去有点旧的,裹在身上蹬好靴子,步履蹒跚地推门出了屋。外头特别冷,瞬间把我给冻穿了。钟伯琛正背对着我站在院里看树,好像在想些什么。黑夜白雪,衬得他的背影严肃凝重。我贴着墙蹑手蹑脚地溜,仿佛做贼心虚。结果也不知钟伯琛是后脑勺有眼睛还是怎的,我刚走了没几步,他忽然转身看了过来。
我突然莫名其妙地非常害怕,缩着脖子撒丫子就跑。哪曾想钟伯琛大侠附体,跟个离弦的箭头似的三步窜了过来,一把搂住我,开口竟然磕巴了起来:“殿...殿下...外面冷,快回去!”
我不敢看他,盯着地面小声回道:“本王得回去了,还有折子没看呢,不叨扰丞相大人了。”
钟伯琛愣了一下,见我跟条泥鳅似的一蹲身子钻出了他的双臂,慌忙把我拦腰捞了起来,连扛带夹地送回了屋。
我抱着膀子浑身僵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生怕他下一秒把我往地上一扔,斥责我任性。谁知钟伯琛一路把我放回了榻上,将被子一层层包在我身上,然后跪在地上抱着我的腰一遍遍说:“小五,对不起...”
我在他的声音里听见了一丝哭腔,顿时六神无主地摸着他脑袋给他顺毛:“不,是我错了。我不该给你们添麻烦,不应当这么任性。我保证以后勤政好学,做事三思而后行,你...可不可以别讨厌我?”
钟伯琛也不抬头,就这么勒着我的腰,把脑袋埋在我肚子上。我屁股疼,有点坐不住,只能赶紧再多解释一下:“我不是故意给你们添麻烦,我也知道江山社稷的重要。所以我想把你换回来。我是这么想的,你这么厉害的人,活着才有大用处。如果你死了...”
我想说你这位全朝人民的希望,若是死了,得哭晕一半百姓。然而我心里有火,表皮受风,大脑跟变了质的豆腐似的稀里光汤,一不小心说顺了嘴:“如果你死了,我觉得我活不下去。”
”殿下若是死了,微臣也活不下去。”钟伯琛终于闷闷地出了声,说完开始努力深呼吸,好像是在平复情绪。
我摇摇头,揉着他的后脑勺继续说了下去:“不一样的。我说我活不下去,是真的想跟情侣一样,为你殉情;你说你活不下去,更偏向于殉国。”
钟伯琛的耳朵动了动,好像在仔细听我说话。我咬咬牙,把心里憋了许久的话全部倒了出来:“我不似你,胸襟那么宽广。说来可笑,自从咱俩真正在一块了以后,我总盼着你我能跟寻常人家的夫妻一样,时时刻刻,分分钟钟地在一起。白头偕老,荣辱与共。然而你始终记得,我是你的“殿下”,你是我的“臣”。我在你面前顾影惭形,只能把这小心思藏得紧紧的,生怕被你发现了,从此疏离我。”
“我这辈子,加上上辈子,下辈子,从来没遇到像你这般的人,让我恨不得捧在手里宠着,又怕你是那水中月,握得越紧,散得越快。我心生惶恐,左右徘徊,拿不清轻重,只能想着顺其自然,随遇而安。可惜我又贪得无厌,总觉得这世上的人都注定是成双入对,而你我也算般配,我好像可以真正地拥有你。抛开我这亲王的蟒袍,扔掉你那丞相的官衔,纵情一晌贪欢。从此你我两颗心贴得紧紧的,哪怕躯壳成了灰,忘川碧落同去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