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剧本要凉[重生](55)
我用余光看向培国公。他赶了这么久的路来到鸿濛城,想必也是饿极。可惜这个“脸”字比饱腹更让他在意。我没在桌上设茶壶,只有酒。于是培国公拿过酒壶一杯接一杯的喝,可能是想灌个水饱。喝着喝着,他的身形开始摇晃,明显喝醉了。不过他还是死撑着,愣是咬紧牙关不倒下,坐等我这正在剔牙的摄政王发话。
咽口水声此起彼伏,在坐的众人接二连三地学着培国公的样子开始灌水饱。没多久,就听咕咚两声,两位亲王醉倒了,直接滑下了桌子。培国公这才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再度按着桌子站了起来,迷迷糊糊地说:“殿下...您...”
我打了个饱嗝,看着他那佛山无影脚一般的步伐,暗道时机成熟了:“培国公,本王吃饱了。您呢?若是饱了,咱就开始谈正事吧!”
“谢殿下款待...”培国公顺手捞了个小太监按在身边,把他当成拐杖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小太监被他按得龇牙咧嘴,慌忙把培国公架了起来。我忽然有点佩服培国公。他到底是跟父皇一个辈分,见过大风大浪的人。这都醉成什么德行了,还能保留着神志跟我打太极。确实是个人才。
于是我命人抬上那醉倒的两位亲王,架好还能站住的众人,一齐去了御书房。培国公毫不客气地寻了个椅子赶紧坐下。我见培国公的眼珠子涣散着开始往里斗,转身偷笑了一会儿,挥着满是酒气的袖子朗声道:“来人!笔墨伺候!”
强行保持清醒的斗鸡眼培国公以及醉得里倒歪斜的亲王、国公们围城一团,抻着脖子瞅我。我在纸上奋笔疾书了半天,举起来读道:“培国公,褆躬淳厚,垂训端严。业可开先式榖,乃宣猷之本,泽堪启後,贻谋裕作政之方。兹赏赐黄金百两、邯姑城良田百亩,嘉兹报政,用慰显扬之志,畀以殊荣!”
这段是打我老爹写过的圣旨上头抄的。大概就是说培国公是群臣楷模,本王赏你金子赏你田,以兹表彰,望你再接再厉。
说罢陆久安拿了一盒子金条冲了过来,吧嗒塞到了培国公手上。培国公那已经斗到了一起的眼睛呼噜分开了,先是条件反射般跪地谢恩,旋即一抬头满是惊愕地问道:“赏我?”
“不止是您啊!在坐的各位,都得赏!”我又龙飞凤舞...不,我的字压根就不能用龙和凤来形容,只能说是鸡飞狗跳地又写了好几份,把今日来赴宴的所有人都赏了个遍。送金子送地,送牛送猪,送人送狗。如同岁末大酬宾一样,漫天撒钱。众亲王和国公忙不迭地跪地谢恩,激动得老泪纵横,借着酒劲是又哭又笑,场面一度失控。
感人至深的封赏环节结束了。我冲向正拍着自己的脸蛋打算“武力解酒”的培国公,拉过他的手嗷得哭了起来:“培国公啊!您受苦了,您看看您这双粗糙的手,和您这手上的刀疤。想必您年轻时经历了不少恶战啊!为国家付出太多了!”
培国公似是被戳到了伤心处,眼中含泪地抬起头,口齿不清地说道:“想当年...”
在培国公陷入回忆模式期间,我又扑向滇亲王,抓着他的手道:“滇亲王,您看看您的手,满手的老茧!您也是个辛苦命啊!”
“我这是搓牌九搓的...”滇亲王明显醉得更厉害,摇头晃脑地回应道。
我又跟其余人唠了一会儿,扭头见培国公算是打回忆模式中走出来了,一招手命宫人推来一车竹简。竹简推至门槛,哗啦往前一倒,滚了一地。顿时将御书房的大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这些,全是涉及‘大理寺卿灭门案’的罪臣们的罪证。”紧接着,宫人们再度推来一个小车,如法炮制地往地上一倒,又在密密麻麻的竹简上铺了一层。清脆的撞击声在御书房里回荡着,乱成一团的众人们戛然而止。一片寂静中,只剩下培国公那牛一般的喘息,以及我漠然的介绍声:“这些,则是定国公的罪证。”
大部分的人好像瞬间酒醒了大半,屏住呼吸沉默着。仅剩下几个实在不中用的就地昏睡了过去。我没理会他们,背着手看向满地的竹简。我似是看见了一片含恨而终的忠骨在向我控诉,又听见无数只豺狼阴笑阵阵。大理寺卿也好,其他枉死的冤魂也罢。无论这竹简再多,越过沧海桑田的千年,沉甸甸的历史也只能入土成灰,再无人知晓他们所站立的地方究竟埋了多少屈死的人。
然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我始终相信着,那些个先我一步离开这世间的前辈们,终归不甘心就这么草草谢幕,皆化为这朗朗乾坤中的柔光一束围绕在我的身侧,以骐骥的目光等待着我写一段天下太平。
“殿下...”培国公沙哑的声音从我背后响起。我不动声色地捻去眼角一滴泪,转身义愤填膺地喊道:“这群人!着实可恶!他们身居高位却做出如此人神共愤之事!对不起先帝的重用!对不起本王的尊重!更对不起你们!”
培国公刚刚整理好的话语顿时又被我给打断了。我薅着培国公到身边,按着他的肩膀可劲儿摇晃着:“你们看看!我培国公叔叔这般操劳,累出一脸的褶子!凭什么要委屈着你们这群忠臣辛苦半生,然后将钱财全揣进了他们这些奸臣的口袋里!本王不服!”
滇亲王很是激动地也跟着我喊了起来:“对!不服!”
“凭什么他们草菅人命,行贿受贿,却还能跟你们平起平坐!这不公平!”
“对!不公平!”其余人也止不住跟着我嚎了起来!
我大手一挥,指着地上的竹简说道:“所以!本王要分了他们的地!他们的钱!他们的人!犒劳你们这群忠臣!诸位刚刚已经领赏,不知是否满意?”
“满意!...嗯?”挥着拳头的滇亲王吸溜了一下鼻涕,忽然张着嘴察觉出哪里不太对劲。下巴嘎巴一声脱了扣。
培国公明显僵住了身子,看向怀里的金条盒子惊愕地问道:“所以这赏赐...”
“国公有何异议?”我突然又恢复了清冷的表情,看着他那由红转白的脸色轻声道:“嫌少?那诸位先把东西还回来,本王再另作打算。”
“不不不...”滇亲王略带心虚地往后退了一步,躲在众人的身后不敢抬头。
培国公扶着桌子站稳身形,环视酒气冲天的众人,似是想等一只出头鸟站出来。然而无人吭声,所有人都恨不得把脑袋藏进□□里。
“看来诸位对本王的嘉赏还算满意。”我哈哈一笑,走向书案打开抽屉,拿出一封文书平铺在书案上:“诸位,来来来。本王打算于下个月初五问斩这些奸臣。诸位来都来了,便一同凑个热闹,好好出一口恶气。大家且在这文书上签个字,到时候本王就给诸位留个好位置,监斩。”
说罢我扶着定国公到了书案前。定国公摇摇晃晃地看向那白纸黑字,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我站在他身后将手按在了他的腰部上,附身在他耳边低声道:“国公叔叔,来,笔给您。签吧。”
定国公拿着笔的手在哆嗦,墨点甩在桌上溅起一朵梅花。我便握着他的手,如同私塾中教孩子写字的先生一般心平气和地说道:“这里落笔,对,哎把笔画写清晰些...”
跟我所想的一样,所有人都签了字。那醉倒在地上的几位则于不知情中被我拉着手画了押。众人揣着银子,拿着票子,互相交换着眼色,却始终闭着嘴无人开腔。
说什么喊冤,都是些借口罢了。他们看重的是自己的利益,怕我借着东风将前朝老臣们逐一击破,也怕我推崇削藩令。所以我要喂饱他们,让他们觉得我这摄政王还是有油水的,还是看重他们的,不必铤而走险地为那些个贪官污吏打抱不平,再赔了自己的一世英名。
然而“饼”再大,分的人多了,到手的就少了。他们每人得了一块饼,伤不了朝廷的根基,也涨不了多少气候,顶多当个点心过过嘴。但,点心好吃,就算知道它不顶饿,到底还是想吃。况且这一纸文书一签,代表着他们彻底跟那些个罪臣划清了关系。日后任谁再提起此事,都是自打颜面。
老年观光团“满载而归”,但从他们复杂的表情上,本王知道,这一局算是本王赢了。我立于宫门,目送他们狼狈不已地往马车上爬。培国公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便带着虚假的笑容,一撩衣袖,字正腔圆地拱手朗声道:“恭送各位!”
培国公似是打了个激灵,匆匆移开视线,然后脚下一软险些磕在地上。我负手离去,冲左右侍卫说了句:“时候不早了,关宫门。”
宫门缓缓闭上,将那群各怀鬼胎的人隔在了门外。我带着一身浓郁的酒气和湿哒哒的袖子阔步往回走,陆久安小步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殿下。丞相大人还在嘉明殿外跪着。您这宫门一关,他...”
我顿了顿,心里没什么可说的话,便示意陆久安不必管他。他总会有办法出去的,然后兀自回了嘉明殿。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丞相大人还在跪着吗?
答:还得再跪一章
小火汁,谋心吗?
第50章 【傻子】
是夜,我久违地失眠了。孤殿梦回,偌大的嘉明殿寂静如斯。我起身披好外袍,听窗外夜雨滴空阶,满心的情绪萧索。
我也不知自己在愁些什么,迄今为止,日子虽过得一波三折,但好在没有虚度,亦没有偏离方向。也可能,我不是在惆怅,而是别的什么说不出道不明的别扭情绪在瞎折腾。
我点了一盏油灯,守夜的陆久安闻声而来,问我有什么吩咐。我想了想,忽然心生一计。本着“众人皆睡我独醒,不如吵起来搞事情”的原则,我让陆久安去传苏澈入宫协商事宜。
陆久安探头往外一瞅:“殿下,已经三更天了,外头还下着小雨。您……”
“急事,速去。”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心里始终对广淄治水一事惴惴不安。我手里压了四五份折子,全是工部和户部上奏的。广淄一代,按下葫芦浮起瓢。贪官污吏倒是查杀得差不多了,老百姓却自乱了阵脚。
早在上个月初,不知何人泄露了负责修缮的人员名单,导致人人皆知此次的负责人实为之前三次因治水失败而受到惩处的罪臣。老百姓承受不起治水失败的后果,抗议者、示威者,乃至拖家带口离开广淄去投奔亲戚的比比皆是,一时间是人心惶惶,乌烟瘴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