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寄生Ⅱ(13)
我们非常有默契地对同一个话题避而不谈。
我想他即使接受了我不是人类的事实,要继续了解其中的具体情况也没那么容易。虽然人类的好奇心足以杀死一只猫,但他很明智地不问,以免彼此再一次陷入尴尬境地。
他开始转移方向。
“这个是你从我的仓库里偷出来的?我记得我的货物清单上应该没有这一项。是什么?”他指着我前臂上的圆筒问。看来他也不知道其中缘由。
“说得真难听。它本来就是我的,应该叫物归原主。”我抚摸着它光滑冰冷的表面,“这个啊,是‘弹簧’。”
他斜眼看我,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从“亚特兰蒂斯”号上回来的时候,那个变态医生杜衡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受伤的消息,非要来替我检查伤势。我一想到他脸上那伴随着闪闪发光的镜片的微笑,就有点毛骨悚然。我怀疑他也不是人类,只是比我隐藏得更深。
“别让他进我房间。”我提出待遇要求,“他八成想把我弄上解剖台。”
“他敢!”我的老板走出去门去。
我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模仿着他当时的语调,微笑自语:“时间到。跟我友好道别吧,何先生。”
我决定离开,去寻找答案。如果幕后的指使者真是冲着“它”来的话,我留在这里反而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何远飞,我的路,不需要跟谁一起走。
好吧,或许我还有一点点私心,想报飞机上的一箭之仇。
第10章 第三个杀手
我挑了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跟何远飞说,我要去酒店附近的超市买甜味剂,但是不需要他的保镖跟随。由于上次游轮上的“捕猎者”入侵事件,他一直忙着调查内幕,连带对我的人身安全问题投入了过多无谓的关心。虽然我一直向他强调,没有什么来自人类的袭击会对我造成实质性伤害,但他就是固执地摆出许多理由拒绝接受。
“我不喜欢看到你的身体受伤,哪怕一秒钟后就痊愈了也不行。所以我会给你安排两个最可靠的贴身保镖,你不许拒绝,否则就扣薪水。”他用老板的权力威胁我。
但是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两座人类雕像紧跟在我身后。
“我只是去买阿斯巴甜,很快就回来。”
他埋头看调查报告,“那些‘捕猎者’身上没有任何可以标识身份的物品,但是我们从其中两人的DNA上找到了切入点。他们的DNA资料被记录在军方关于S级雇佣兵的档案里,按里面的说法是‘极端危险份子’。看来幕后指使者大有来头,如果他们的目标锁定了你那个——”
他停顿了一下,别扭地吐出那个词,“‘弹簧’,我恐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而你又坚决不肯把那个硬邦邦的护腕摘下来,所以——”
我觉得他说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最后这一句做铺垫。
“所以你目前处在非常危险的状况中,必须以人身安全为第一考虑要素。”
我叹了口气,“老板,我只想去直线距离两百米的超市里挑一款喜欢的糖。”
他漆黑的眼睛看着我,形状优美的眉毛挑了起来,“……半小时内回来。”
“好。”我说。
十分钟后,我抱着一袋糖从超市的后门出去,搭乘市内巴士。
两个小时后,我坐上了泛美航空公司AA76航班从洛杉矶起飞横越美国。
五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维吉尼亚洲的杜勒斯机场,我换乘巴士来到华盛顿市区。
我身无长物,只带了一张信用卡,里面的钱买两三座五星级豪华酒店绰绰有余。但我却在市区边缘挑了一套幽静的小型住宅,并且预付了半年房租。
当我在刚刚收拾好的房间里喝甜茶,顺道给窗台上的蚂蚁喂糖末的时候,不由开始猜想何远飞现在的表情。
他肯定气疯了。
我在自己的床上留了一张扑克牌,黑桃A。如果他看到了的话,应该会明白我的意思:不要找我。
这一个月前来狙击我的两个“捕猎者”都是杀手型的,我很想抓住其中一个活口,用我的方法问出他们的幕后老板,但是都失手了。
第一次是我经验不足,然后我知道了原来人类的指甲也可以作为挑断喉管自杀的武器。第二个伪装成房东雇的水电工,企图在我的盥洗台里安一颗威力不错的小型炸弹,当我以为已经制服了他的时候,他居然把脑袋里早已定时好的微型炸弹引爆了。他就那么确信可以和我同归于尽吗,这个炸弹狂魔。
现在是凌晨四点,人们好梦正酣的时候,我告诉自己这次绝不能失手,一定要把正从窗户悄然潜入的第三个杀手一举成擒。
我正在淋浴间冲凉,哗哗的水声完全遮盖了他的行踪。
这次的杀手比前两个更加优秀,头脑冷静,身手敏捷,判断精准,最令我欣赏的是他做事的风格,不做目标之外的任何一件事,包括极其细微的动作。只有精神坚韧得几乎没有缝隙的人类才有如此高度集中的注意力,他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可惜他这回的对手恰巧不是同类。
我没有关水莲蓬,只在腰上围了一条浴巾,感觉他像豹一样轻盈的脚步逐渐接近,无声地将枪口对准我的后脑勺,保险栓早就已拉开,或许在完成任务以前,枪上的保险栓就从没关过。他轻扣扳机,隔着水雾朦胧的玻璃板在我的脑袋上完美地对穿了一个洞,消音器只发出很小的声响。
确信任务完成的一瞬间,他的神经有些微松懈。我乘机将手指按在他后颈脊椎处,“很棒的海市蜃楼,对吧。”
我想他没有听到这句话,他的大脑已经进入昏迷状态。
为了以防万一,我把他身上的所有装备以及衣物全部除去,并且检查体内是否装有特殊装置。而后把他的双手绑在床架上,打开灯,弄醒他。
他睁眼时那一瞬间的表情非常有趣,让我想起了何远飞。但那种不可思议的震惊很快就被他脸上刚毅的线条和高密度的神经反应所吞没。我猜他受过极其严格的精神训练,以保证即使跟深渊异形亲密接触都能面不改色。
但我不希望他在精神上对我过于防备,这样不利于刺探他大脑神经电流的波动。
“不要过于信赖你的眼睛,它只是个低端的光线传感器,很容易被光线折射与反射的小游戏欺骗,看见你以为是真实的东西,或看不见你以为不存在的东西。”我耐心地向他解释道。
看样子他听懂了,至少明白刚才击中的只是个光学幻景。他在人类中算是理解力与接受力很强的那一类型。
“好吧我们言归正传,我想你也不希望一直躺在又冷又潮的地方。”我掠了掠额前的湿发,避免水珠落进眼睛里,浴巾把黑色的床单洇湿了一大片,“我不会杀你,但是只给你两种选择:由你来告诉我幕后老板是谁、抢夺这个东西的目的何在;或是由我进入你的脑缘系统,强行阅读记忆信息。我建议你选择第一种,因为人类的大脑比较复杂,即使我尽量避免冲击脆弱的神经线,但损伤的几率还是很大,你可能会因此而造成永久性的记忆缺失、情绪混乱,或是更糟糕,丧失部分行动能力。现在,你做好选择了吗?”
我仔细盯着他的眼睛,但那里没有任何情感波动,他就像一块坚硬的玄武岩,以沉默与坚定对抗来自外界的一切打击。以人类意志薄弱与优柔寡断的本性而言,他几乎算是个异类,我不禁有点欣赏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