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寄生Ⅱ(3)
我小试了一盘,然后开始放开手脚。
几个小时的时间,筹码在我面前像骨质增生一样疯狂地堆积起来,严重影响了我的视线,我不得不叫了两个侍应生把一堆堆的圆片挪到地上去。
我所在的轮盘旁边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里三层外三层地围满了人。他们瞠目结舌地盯着我,好像我是哪个星球的异形入侵地球后被逮住关在笼子里。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彪形大汉们用无线电不间断地联络着,眼神闪烁地朝我这儿飘过来。
我想差不多是该收手的时候了。反正今天我只是来体验一番的,明天我准备飞往美国。
筹码兑换了无数沓澳门币,装了满满四个手提箱,我懒得去数到底有多少。
走到门口的我被三个彬彬有礼的保安拦住了。
“裴先生,我们老板非常佩服您精湛的赌技,所以诚邀您前往楼上的贵宾休息室喝杯茶。”
“这算什么,额外服务吗?”
“您放心,我们老板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见识一下您无与伦比的赌技而已。恳请务必赏脸。”
我想就算我不赏这个脸,直接走出去,他们也未必能拿我怎么样。
但我不打算这么做。我那敏感颤动着的神经末梢告诉我,“可以”选择上楼。
贵宾专用电梯一直爬升到十三层,而后“叮”的一声停了下来。我被领一间精致豪华到连五星级饭店的总统套房都相形见绌的房间里。
保安们迅速退下去。我孤立地站在诺大的房间中央,旁边是一组看上去就让人坐着不想爬起来的沙发,但我没看它们,我盯着房间最深处的地方。
在落地窗前那组背光的沙发上坐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大约三十岁左右,或许实际年龄更大一点,我无法肯定。他有一头纯黑的短发和相同颜色的眼睛,这跟我多见过的大多数人黑中带棕、褐的发色与瞳色不同。至于容貌与他其他同类之间的区别,我不太分辨得出来。他的身旁站着两个铁塔似的保镖,雕像一般面无表情。
“请坐,裴先生。”
他沉稳地说,声线低沉浑厚。
我依言在沙发上坐下,在尽量合乎礼仪的范围内将我的身体摆成最舒适的造型。
“我现在既不想喝茶,也没空吃夜宵,”我直截了当地说,“但是我知道在消除你的疑心之前,无法离开这个房间。所以请你抓紧时间。”
他轻笑了一声,听上去更像个带着嘲讽意味的鼻音。“我喜欢跟裴先生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这省去了许多浪费在无聊的客套与试探之上的时间。既然彼此心里都有数,那鄙人能不能开门见山地问一问——裴先生觉得,对于一个从未在澳门任何一家赌场露过面、在各国赌界中也完全没有半点记录的二十五岁年轻人,竟然能够做到一百七十五圈转盘,每一盘稳赢不输,原因是什么?”
看来他在这几个小时中一点也没闲着,把我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了。我不仅有点好奇,他知不知道“我”曾经从25层楼顶跳下来的事?
“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是佩服我的赌技呢,还是怀疑我出老千?”我毫不客气地反问。
“或许我更倾向于第三种可能,你拥有特异功能。”他暗含讽刺地回答。
我冷笑起来:“很可惜,这种说法很不科学。”
我清楚人类的劣根性,他们习惯把所有以他们目前为止极其有限的科技无法作出解释的现象,统统归为三个字:“不科学”。
这个男人自然也不例外。他九成九是在怀疑我出老千。
他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在我的脸和身体上划过来划过去,不过我敢肯定他不会有任何斩获。
“既然裴先生的赌技如此精湛,不好好见识一下也太失礼了。”他动作优雅地朝身前桌面一抹,不怀好意地挑了挑唇角,“在一副扑克中找出黑桃A,对你来说,应该是易如反掌吧?”
我低头看了一眼紫檀木桌面,扑克牌整齐细密地排列成一行,底朝上。
确实易如反掌。
我的手指沿着一张张牌底缓缓抚过,感觉一道咄咄逼人的目光聚焦在我的指尖,要是中间塞进一面放大镜,它们可能已经燃烧起来了。
手指移到最后一张牌面,停顿了一下。
对面的男人不动声色,定力过人。
我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站定。我靠他太近,已经超过了人类对陌生个体心理距离的最低防线,他身后的两个保镖有些沉不住气了,我能感觉到他们全身的肌肉条件反射地轻微收缩着。
他做了个微不可察的手势,保镖们瞬间又恢复成了两尊雕像。
我的手指从他西装的领口间伸进去,隔着薄薄的衬衫,指尖传来温热硬实的触感。这是一副比我现在这个躯壳更加健康、结实,也更加充满活力与生命力的人类身体,我突然间产生了一个强烈的愿望:想把面前的这个身体据为己有!
虽然这个念头转瞬即逝,指下的身体却在那瞬间绷紧了。
这个人类的直觉强得异乎寻常,如果打他的主意,可能会有点麻烦。
我基本上放弃了这个自寻烦恼的想法。
有点兴意阑珊地抽回手指,指间夹着一张扑克牌。
黑桃A。
“真是了不起!我现在不得不对裴先生的超凡能力表示由衷的钦佩了。”他象征性地拍了几下手掌,脸上的神情复杂难解。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解读人类细微的表情变化并非我的强项。
“过奖了。既然已经证明了我的清白,那我是不是可以离开了?”
“当然可以。”他递来一张白金名片,“如果裴先生愿意的话,能不能和你交个朋友?”
我接过名片,扫了一眼。
何远飞。
“裴明昊。”我说,“不过我没有名片可以交换。”
“哦?”他的语气流露出三分不解与好奇,火候拿捏得恰倒好处,“那我能不能冒昧问一下,裴先生从事的是什么工作?”
“无业游民。”
我自认为回答得很真实,不过我猜想对面那个男人绝对不会相信。
果然,他摆出一副“不愿意说也没关系,我不会勉强”的微笑。
“既然这样的话,我这里有一份前景非常可观的工作想介绍给裴先生,不知你愿不愿意接受?”
鱼饵开始垂下水面了。
“愿闻其详。”
“裴先生应该知道,全澳门的名赌场几乎都是我旗下的娱乐公司经营。”他慢条斯理地轻扯着鱼杆,“由于近几年澳门博彩业的壮大,我们急需像裴先生这样身手不凡的优秀人才,不知裴先生对加入我公司发展有没有兴趣?”
“这个……”我故意迟疑了片刻,“能否让我考虑考虑?”
“没问题。如果裴先生做出决定,可以按名片上的号码打给我,我随时恭候你的回答。”他微笑着握了握我的手,志在必得。“我派人护送裴先生回酒店。”
“不用劳烦何老板,我可以自己回去。”
他没有坚持。
我全身而退。
回到酒店的房间后已经是后半夜一点半。
我小睡了几个小时,然后往民航中心打了个电话,预定一张明天飞往美国拉斯维加斯的机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