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子章大惊,看着被钳在墙上的两位师兄,赶忙伸手去探鼻息,发现他们还活着之后松了一口气,出于同门情谊把俩人从龟裂的墙壁上扣了下来安放好,再抬头宁不为已经出了地牢门口。
“前辈!”冯子章抬脚追了上去,江一正紧随其后。
宁不为脚步未停,在夜色中往前走。
冯子章心里难过,可又不想让这件事没头没尾地过去,欲言又止地跟在宁不为身后。
后面缀着俩尾巴,宁不为冷下脸来,停住脚步。
冯子章和江一正跟两只小鹌鹑一样并排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心思全都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前、前辈。”江一正试图说点什么,但是嘴巴笨,再加上方才宁不为那模样太吓人,说完之后就低下了头。
冯子章眼巴巴地看着他,“前辈,真没有人教我那么说,腰牌能打开护山大阵,地牢外两个时辰换次班,有一炷香的空闲……大、大家都知道啊。”
话还没说完,一个小瓷瓶就被扔到了他怀里,冯子章手忙脚乱接住,顿时一股浓郁的灵气便扑面而来。
单看外面这莹润如玉的小瓷瓶,就知道不是凡物,冯子章正要推拒,便听宁不为开口道:“你既然回了云中门,便老老实实呆着。”
冯子章一愣。
说完又看向低着头的江一正,“还有你,自逃命去,我没有给别人当爹的爱好。”
江一正猛地抬起头来,眼睛一红。
宁不为低头看向怀里一脸茫然的宁修。
“呀?”宁修冲他歪了歪小脑袋。
干嘛呀?
宁不为:“…………”
大魔头觉得自己说得很明白,正准备同这两个小菜鸡分道扬镳,突然一道声音在黑暗中响起:“这位道友——”
噌!
出鞘声起,江一正和冯子章几乎是同一时间祭出剑,架在了来人的脖子上。
此人怀里抱着一大筐青菜,袖子挽到胳膊肘,脸上还沾着点泥巴,一脸懵逼地看着气势汹汹的两个人,“别、别误会,我在旁边菜地摘菜,出来和这位道友打声招呼。”
谢酒举了举自己怀里筐子,看向宁不为,冲他笑道:“咱们半夜方见过的。”
这会儿远处的天刚刚擦亮,冯子章几人正好停在了一大畦灵菜田边,只是每个人都怀有心事,竟然没有发觉旁边有人在。
但对方看起来好像跟前辈认识。
于是两个人不约而同看向宁不为,下意识地征求他的意见。
宁不为:“…………”
然而不等他开口说话,一道亮光倏然从不远处的地牢门口升腾而起,在天空中猛然炸开。
冯子章脸色一变,“糟了!”
急促的钟声响起,响彻整个十三峰,深层护山大阵开启,密密麻麻将整个十三峰笼罩地密不透风,百余道流光即刻逼至他们眼前。
“好你个冯子章!”陈子楚带人赶来,冷笑道:“你果然是和他们一伙的!”
韩子杨随后赶至,身后带着方才被宁不为拍晕过去的两个内门弟子,显然方才就是他们发出的信号。
宁不为眉梢微动。
手下留情果然只会惹麻烦。
“冯子章!快把谢前辈放开!”吴子宋恨铁不成钢道:“前辈是我们从灵谷宗请来的贵客!你到底在干什么!?”
虽说吴子宋吴子陈和他之间已经心有芥蒂,可毕竟是他俩把冯子章从小带大的,情谊甚至要比他们的亲弟弟吴良来得更深一些,生气归生气,可他偏袒外人和挟持灵谷宗前辈私放犯人完全是两码事。
后者按门规,是要被驱逐出师门的。
“还不快放下剑滚过来!”吴子陈怒喝一声。
韩子杨眉头紧皱,警告道:“子章,别犯糊涂。”
“呵,你们是眼瞎吗?他分明就是和那父女两个是一伙的!”陈子楚翻了个白眼,高声道:“仗着师尊不在你们几个要公然徇私枉法吗?”
众多内门弟子都在这里,排在前头的几位师兄出现争执,他们不敢插嘴,但是却可以幸灾乐祸。
师门师兄弟众多,能让师尊记住名字的也就寥寥几个人,这冯子章要天资没天资要实力没实力,偏偏靠着狗屎运从小就得几位师兄的青眼,个个护着他,众人早就看不过去。
偏偏他还不知好歹,胳膊肘一直往外拐,现在更是犯下如此大错,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
冯子章拿着剑的手在发抖,他脸色煞白地看着对面的师兄们,只觉得自己这回彻底完了。
他听见师尊吩咐二师兄要暗中将前辈和江一正给处决,情急之下才去地牢救人,根本来不及多想私放犯人在十三峰是多么可怕的重罪。
江一正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现下被人发现,放在旁人眼里根本就是畏罪逃跑。
两个人手中的剑放不是,不放也不是。
谢酒抱着筐灵菜站在中央,显然还没搞清楚状况,“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然而没有人回答他的话,他只能看向宁不为。
宁不为的脸色很难看。
又是几乎一模一样的情形。
私自放人,逃跑失败,护山大阵,众人包围,苦口婆心的劝说,不知所措的少年。
玉灵丹化散而开的灵力正在不断地流失,他应该速战速决,杀了这些不知死活的内门弟子,最好把那两个烦人的小崽子一并解决,然后带着宁修离开。
雪青色的发带湮没在黑发之下,又被风吹得扬起。
宁修被重新塞进了前襟。
包围圈内,一直沉默的人缓缓抬起头来,宽大的玄衣无风自动,烈烈作响,黑色的雾气自他脚下开始飞速蔓延。
众人里韩子杨修为最高,也最早意识到了危险,高声喝道:“入护山大阵!”
内门百余名弟子听令,一齐入阵,护山大阵一百零八层阵法倏然开启又合拢,爆发出耀眼的强光。
而在护山大阵外围,断肠崖之上,站着两个人。
闻鹤深长袖一挥,层云尽散,一道宽大的水镜横空而现,刑诫堂前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其中,金光闪动的护山大阵耀眼夺目。
“兄长不是想知道为何长生崖改作断肠崖么?”他看向身边的闻在野,神色半是畅快半是痛恨,“你看看,好好想想。”
天幕低垂,纵横交错的金光编织成无数强悍的符文,每一层护山阵都有弟子在其中操控,一百零八层阵法变幻无踪,虚实交杂,乍一看影影绰绰,竟似有千军万马之势压迫而来。
谢酒直接被震晕过去,江一正眼前一黑,兀地口吐鲜血跪在了地上,丹田剧痛,而冯子章比她好不到哪里,尽管他时常随师兄进阵演练,可阵内阵外完全是两种感觉,他死死将剑撑在地上,被强化了一百零八层的大阵压得直不起腰。
唯有一人立于阵中,身姿挺拔如松,周身凛冽黑雾蔓延,眼底猩红闪过,地面龟裂而去,狂风冲天而起,卷断无数枫木,似有无数白骨鬼爪自地底而出,在黑雾之中若隐若现。
一时之间,偌大的十三峰鬼气森然。
宁不为眸中猩红四散,灵力充裕的情况下,噬魂大阵操纵起来不知道顺手多少倍,就在他要将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全都绞杀之时,突然之间无数桃花瓣飘然而落,半空中浮现出一面巨大的水镜。
水镜之中,少年闻在野站在长生崖上,目光紧紧锁在了他身上,面色惨白,神色愕然,嘴唇微动,“……乘风?”
宁不为瞳孔骤缩,朱雀刀碎片猛地自掌心飞出,打散了那面突然出现的水镜,整个人如同利箭破开无数粘稠的花瓣,灵力化而为掌轰然压下,捏住了水镜背后的操纵者。
他眉眼张狂眸光狠戾,语气却带着十足的轻蔑,“宵小之徒,装神弄鬼!”
恰在此时,护山大阵千百道剑光猛地聚集而起,直直刺向宁不为的后背。
“前辈!”冯子章高喝一声,欲纵剑飞身去挡,却被地面爬上的来的白骨骷髅死死扣住了脚踝,一转头正好同那黑洞洞的眼窝对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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