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玠想起黎宗平透露出的信息,“我听人说,几十年前中央就发批文说北京塔违规,要求拆除,一直没有取缔,是常委里有人想要这个项目,哪一个?”
程昱就吐了一个字:“王。”
“这人是广东那边提上来的,蒋……一直在新疆兵团。”庄玠皱着眉,在心里慢慢捋了一遍,“他俩怎么会走到一起去?”
“新的政策发下来了,军改势在必行,七大军区要改成五个战区,人数也要裁,说是建立现代化、信息化军队。”程昱抖了抖袖子上的烟灰,“裁军就是裁权,大院里那些还挂着军衔的能不着急?陆,蒋,哪个不急?陆则洲他爸一直负责R基因的研究项目,蒋家父子在军队任要职,王需要这些人的支持,为下一次换届提前铺路,对应的,事成之后他要为这些大家族保留原本的政治权力,甚至可能帮他们更进一步。”
湖上的风突然盛了起来,庄玠一言不发,往上拉了拉衣领。
“不要插手党争。”程昱逆着风吹来的方向吐了一口烟圈,一字一字缓缓地说道。
庄玠微微偏过头看他,程昱道:“你们两家是世交,为女人那点恩怨,没到撕破脸的地步,蒋怀志之所以拿你爸做局,是因为他职务便利刚好能接触到押送路线,私怨能占几成?再说姓王的想上去,想换选票,哪敢得罪大院里那些老革命,等他的事尘埃一落定就要把庄部放出来。”
“世交。”庄玠唇边滑过一丝很冷很淡的笑,“蒋怀志要是肯在秦城监狱蹲三年,换我爸这三年,我才认他这个世交。”
程昱沉默了半晌,拿着烟低下头笑起来:“你现在日子过得不好吗?听说上午军委的会,姓白的跟领导反映你工作失误,导致天山那个塔销毁,他直接把处理意见驳回了。他那么喜欢你,将来下放到省里转一圈回来进了常委,你想要什么他会不给?”
庄玠的手在口袋里轻轻把玩着警徽:“太天真了,程昱。英才计划启动的初衷是用作对外战争,很多志愿者都是为了保卫国家才自愿加入,一旦把变种人用在政斗上,就是颗定时炸弹,会对社会公共治安埋下多大的隐患你想过吗?如果这么轻易就叫他们拿战争机器来搞权力斗争,那要国安委纪检委是干什么的。”
“如果国安能提前侦破王和军方这些人的密谋,岂不是更好?”程昱眯着眼,“蒋家倒台,父子俩一起进去蹲着,你不用再陪着一个自己讨厌的人,庄部长也能翻案。马上就是十九大了,无论姓王的这事能不能成,你都可以得偿所愿……还是说你要告诉我,其实你舍不得?”
程昱抬起头静静注视着他的双眼,目光中蕴含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这个问题来得让人毫无准备,又带着一种诘问意味,庄玠像是一下子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过了很久,才缓慢地摇了摇头。
“……这太荒唐了。”
开车离开留置所之后,在回单位的路上,庄玠接到了蒋危的电话。
一上午大大小小的会蒋危开了三个,对于会议的内容他只字未提,只向庄玠表达了被领带勒脖子的痛苦,然后很快绕回正题:“去看了吗?”
“……看了。”庄玠一手握着方向盘,拐过十字路口时停顿了两秒,说:“谢谢你。”
蒋危第一次听他用这么柔和的声音跟自己讲话,一时间都忘了要说什么,“你说的这什么话,跟我还说谢谢……对了,给你打电话是有个正事,黎宗平的案子暂时搁置下来了,我最近有个假,刚好要过年了,趁着放假咱俩出去玩几天吧。年年过年一堆人上门,实在是烦。”
电话里略安静了片刻,很快听到庄玠问:“去哪?”
蒋危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去哪玩还没想好,毕竟平时请庄玠下楼打个球都难,于是赶紧顺着他的话接下来:“都行,咱把车开上,走哪是哪,先上高速再商量着看。”
“好。”
“你在哪,我去接你?”
庄玠把车靠在路边,报了个地址。
“你在那等着,我让司机送我过去,等会开你的车走。”蒋危生怕他反悔似的飞快挂掉了电话。
这个点正赶上午饭时间,又是周末,街上的行人络绎不绝,庄玠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玩了一会儿游戏,估摸着蒋危从二环过来还得很久,就下车来透透气。
他和他那辆牧马人放在哪都很显眼,来来往往的人时不时朝这边看,庄玠觉得不自在,看看表,转身进了最近的一家奶茶店。
庄玠很少逛街,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因为公干,对于约会的概念也只停留在初中,堂前课后,两个关系好的买杯奶茶凑在一起捂手。他很难把这次旅行定义为约会,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还是买了两杯热饮,时下最流行的熊猫奶盖。
从奶茶店出来的时候,一辆没挂牌的黑色奥迪停在他的车前面,没熄火。
那个位置正好挡住了他出来的路,庄玠刚想绕到驾驶座去让对方挪车,结果那辆车往前滑行了半米,后排的车窗降下来。
“庄队长。”白遇河扬了扬下巴,“上车吧,上面领导请你去一趟。”
庄玠一手端着一杯奶茶,站在原地没动,白遇河把车门打开,往座位另一边挪了挪,腾出地方。
庄玠坐上去,车子重新启动。
车里玻璃都挂着帘子,看不到外面,白遇河胳膊撑在车门上,托着脸,漫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望着他的奶茶问:“你们也会玩这种小情侣的无聊游戏吗?”
庄玠没搭理他,把奶茶搁在中央扶手上。
白遇河随意地端起一杯喝了两口。
“味道不错。”
庄玠的目光落在他手里,轻轻皱起眉,似乎非常不高兴:“哪个领导?有批文吗?”
白遇河笑了笑,倾身拍拍前面的驾驶座,说:“下个路口上高架。”
庄玠静静地看着,手探进风衣里,摸到装在内兜的军刀,那把刀是蒋危送给他防身用的。很快他凭方向感意识到这不是去内环的路,车外的环境越来越安静,这个方向是往郊区实验室去的。
他垂眼思考了一会儿,又放开了怀里的刀。
车行驶了四个小时,最后停下,白遇河亲自帮他拉开车门,面前是507所下设的实验基地,俗称北京塔。
车停在地面,白遇河拿着两个文件,从西装口袋里取出电子卡。庄玠跟着他进入基地,穿过四道门禁,一直来到位于负三层的一个实验室。
“没有领导批文,是我自己的主意。”
白遇河关上实验室的门,回头的一瞬间,庄玠竟然从他电子屏幕一样刻板无波的眼里看到了狂热的光芒。
“我向军委申请邀你参与基因工程,蒋处不肯,驳回了我的申请,只好用这种方式请你来。”他拉开书柜,取出白大褂换上,打开电脑边查阅文件边说,“黎宗平下落不明,我没办法获得实验数据,只能按照他的思路继续往下研究。”
白遇河很快找到一个文件夹,点进去,微微松了口气:“幸好塔还保存着你的身体数据,我可以省点功夫,直接开始取精吧。”
“你说什么?”庄玠忍不住皱了下眉。
“精液。”白遇河简短地说,“基因植入成功率太低,融合出S级变种人的可能性也很小,黎宗平提出了一个新思路,用妊娠的方式自然生产下一代。我帮你找到了北京塔最优秀的女性哨兵,她愿意协助提供卵子。”
白遇河正在戴手套的手一顿,接着道:“当然,考虑到你的私生活状况,如果你不愿意,我也可以把人造子宫移植进你的身体,尝试用你最喜欢的方式实验。”
蒋危让司机一路狂奔,赶到庄玠告诉他的地址,来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他第一反应是庄玠又一声不吭跑了,气得连着问候了好几遍祖宗,他正要去找人,才发现车竟然没锁,庄玠的包和钥匙都留在车上。
蒋危这才意识到出问题了,赶紧吩咐人调监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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