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分明站在台阶之下,但卓然冷冽的气势却令一众弟子觉得仿佛他们才是被高高在上俯视的那个。
谢归慈的质问不是对着他们,却无端让他们心中生出点难堪来。
他们与谢归慈并不亲近,相反因为谢归慈修为平平,又不如小师弟谢宥般温柔体贴,久而久之,便觉得谢归慈这个大师兄实在有辱他们师门颜面,心中加以鄙薄轻视,恨不得他早早把位置腾出来让给其他人。
便是这个时候,一瞬间心思被揭破的难堪之后,便只剩下对谢归慈为何要平白无故惹出事端来的不满与怨憎。
昱衡真人的脸色更是难看极了。
师延雪余光瞥见,抿了抿唇,正要站出来说话,却被原本坐在前方的小师弟谢宥抬手挡下。
谢宥回头朝她微微一笑,随即摇了摇头。
他是个风仪出众的青年,挺拔如苍松劲柏,虽然不如谢归慈容貌世所罕见,但也俊美无俦,是无数女修的春闺梦里人,兼之修为造诣非凡又性情温和,在同门之中人缘极好。
唯独传言和谢归慈关系极差。
师延雪握住剑柄,心下微微有些不安,但还是站回了自己的位置。
谢宥往前一步,朝昱衡真人拱手行礼,才道:“师父,鹤月君突然身陨,大师兄与鹤月君又素来感情深厚,一时伤怀,不能接受鹤月君身死的消息,这才心神冲动而失态,并非要故意顶撞于您。大师兄平日都是最尊师重道之人,您也是明白的。师父对弟子们的苦心教诲弟子们更是铭感五内,岂有什么不敬之心。”
“看在鹤月君仙去的份上,您便原谅大师兄一回,不要为了这点小事与他计较了。”
他的话三言两语将事态轻描淡写,给昱衡真人递了个台阶,令昱衡真人脸上稍霁,重新看向谢归慈:“既然你小师弟为你求情,为师便不计较你的不敬之罪。鹤月君一介英才为你寻洗经伐髓的灵药才死在北荒之地,我们渡越山没有忘恩负义之辈。你又同鹤月君生前有婚约,算他半个未亡人,过些日子仙门在灵州为鹤月君举行葬礼,你和我一同出席。”
完全没有给谢归慈半分拒绝的余地。
不过谢归慈也没有打算拒绝,正好他还没有机会见一见自己的葬礼是什么样。
——他这些年虽然不说知交故友遍布天下,但也总有几个好友,不至于身后事落得太过寒碜吧?
谢归慈想了想:“我知道了。”
他这副万事随心的模样让昱衡真人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马上便拂袖想要离开,此时却见一个小弟子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如此浮躁,不成体统。”昱衡真人端起茶杯不满训斥一句,“你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藏雪君……藏雪君、他、他……他提剑上了渡越山,几位师叔都没能拦住他,如今已经闯过山门了。”
小弟子喘了几口气才把话说完。
话音未落,昱衡真人手中玲珑剔透的白瓷茶杯失手摔碎在地,滚热的茶水溅了一身。
昱衡真人顾不上这些,猛地站起来,语调里透露出不可置信:“你说谁来了?!”
谢归慈不动声色往旁边走了一步,防止滚烫茶水溅到自己的衣摆。
他这位师父性情还真是浮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新文,撒娇打滚求收藏!】
【大概是爱在心头口难开所以憋太久变神经病的攻和天塌下来马甲b格也不能掉的超能搞事的受。】
第02章 朝来雨02
藏雪君薛照微。
这个名字放眼天下仙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因为他是天下第一人。
无数修仙者中最接近飞升的存在。
一人可抵千万人。
光是一个名字便足矣让整个渡越山上下战战兢兢。甚至没有一人敢拦他,任由他长驱直入上山。
也不知渡越山怎么得罪了大名鼎鼎的藏雪君,居然惹得人来亲自寻仇。
希望藏雪君算账的时候不要波及他这个无关之人。
打定主意只打算作壁上观的谢归慈漠然地想着,随即身形往更深的黑暗处隐去,将大殿完全空置出来,若是不仔细留心,几乎注意不到匿在暗处的他。
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其他人却纷纷绷紧了心弦,窃窃私语。
“藏雪君怎么会突然上门拜访?我们渡越山不是和他从来没有交情吗?”
“方才听那小弟子的说法,倒不像来做客的,反倒是像……”
“像什么?”
“像来寻仇的!”
“对呀,做客的怎么会好端端提剑闯我们山门。”
“可咱们渡越山素来都安分守己,哪里有机会和藏雪君这样的大人物结仇?”
“诶,说起来也不是完全没有。”
“什么?”
“那一位的未婚夫……那位鹤月君,不是就听说和藏雪君结过恩怨吗?”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但“鹤月君”三个字一出,与指名道姓也没有区别了。
一众弟子霎时把视线全投到角落里的谢归慈身上。
带着好奇、幸灾乐祸、同情与不怀好意的打量。
令人如芒在背。
谢归慈闭了闭眼睛。
这就是他对整个渡越山都没什么感情的原因。于他这种天生便对旁人恶意敏感些的人而言,他在渡越山一日,就是在承受一日非人的折磨。
好在他马上就能离开了。
没有了鹤月君这个筹码,他的好师父巴不得他早点滚蛋。
不过对同门们讨论出的结果,谢归慈是不太放在心上的。
旁人不知道,他这个顶着江灯年壳子的还不知道么?他和大名鼎鼎的藏雪君薛照微半分交集也没有过,哪里有机会结下什么仇什么怨?
多半是世人以讹传讹而已。
当时鹤月君与谢归慈青梅竹马、指腹为婚,不幸少年失散终于破镜重圆的离谱流言不也是这么来的?
其情节跌宕起伏、催人泪下,要不是谢归慈本人就是主角,恐怕都要为了这荡气回肠的故事感动一回。
谢归慈不当回事,旁人却不知他不当回事。
“你别担心。从未听藏雪君亲口承认过他和鹤月君有什么恩怨,想来多半是世人的误解。就算有什么恩仇,如今鹤月君已死,你不过偶然同他有过一段婚约,藏雪君再如何也不会同你计较。”
是谢宥。
谢归慈名义上的师父昱衡真人最宠爱的小师弟、所有人心目中最合适的下任首徒人选。
他不知何时走到谢归慈身侧,压低声线,温柔地开口安慰他,言辞间多有亲近之意。
谢归慈没理他。
谢宥于是又说:“藏雪君虽然不近人情,但是个正人君子,不会拿你撒气。”
“如果藏雪君要拿我撒气,难不成你还能出手救得了我?”谢归慈语调冷冷淡淡地反问,
谢宥:“师兄何必如此同我置气。”他语调里透露出无奈,一种好像拿谢归慈没办法的宠溺。
谢归慈一听浑身都开始不舒服,微微偏头转过视线,直到眼角余光完全看不到谢宥的脸,他才稍微松一口气。
“你说完了吗?需要你关心呵护的师兄师姐们在那边,你走错地方了。”
“师兄。”谢宥伸手欲要去抓他的衣袖,被谢归慈轻轻一避,落了个空。
谢宥半眯起眼睛。
他近日修为又涨了一个大境界,按理说不可能在谢归慈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连衣角都碰不到。
但看谢归慈似乎一无所知的模样,又好像一切只是巧合。
他刚好抓了个空而已。
把原因归于巧合,可被如此嫌弃拒绝,谢宥心里头还是有几分不快。
虽然也不是第一回 ,可每次谢归慈做出来的行为总能把谢宥气到。
难道仅仅只是做错了一件事,过去对他的种种呵护与照顾便要全盘收回吗?
师兄……未免太狠心了。
谢宥眼神阴鸷,闪烁着冰冷的光。
谢归慈不管他心中诸般滋味,径自走到了离谢宥最远的另一个角落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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