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子慢半步跟在薛照微身侧:“鹤月君方才醒了。”
“我知道了。”薛照微轻声回答,语气里没有明显的喜怒,弟子心中纳闷,宗主之前为了鹤月君的伤势费尽心思,怎么鹤月君醒了,他看起来反而不高兴?
一告一答间,薛照微已经到了“鹤月君”面前。
鹤月君撑手坐在床上,因为重伤初醒此刻的脸色看起来还有些苍白,像是流失了过多的血色。他这张脸和谢归慈的比起来,虽然不及本体的容貌那般艳逸绝伦,但比之神采更出众。薛照微看到他,冷淡的神情肉眼可见缓和了几分,“你伤势怎么样了?”
“无碍。”谢归慈道,他又想到在这个时间节点上他应该不认识薛照微,对藏雪君只是闻名而未曾见面,便道:“多谢阁下相救。”
他自认这话说的毫无问题,礼仪姿态都拿捏得很好,可薛照微听完他的话后却立刻蹙起眉头,“你不记得我了?”
“我认识你……么?”谢归慈比他还要诧异,难道在藏雪君设定的这个幻境里面,他们居然一早就认识吗?这可是他完全不知道的东西。谢归慈想了想,为防止薛照微问起他们相识的经历他答不上来,他还是顺水推舟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好了。
心下主意已定,谢归慈才再抬眼对上薛照微。
也就是这一瞬间,他没有注意到薛照微的手不动声色搭上剑柄,旋即又松开,半寸寒光隐秘落回剑鞘之中。
谢归慈笑着开口:“难道是我和阁下曾经有缘相遇,我却不记得了——这可就是在下的不是了。我向阁下先赔罪,阁下不妨告诉我,我们到底是如何相遇的?”
薛照微没有回他的话,目光从他的额头滑落到鼻尖,再到唇瓣,最后滑过精致漂亮的下颌,才缓缓开口:“那你还记得什么?”
“…………”
谢归慈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记得什么,便试探着开口,“我记得我似乎是有个……感情深厚的道侣?”
这话甫一说出来,空气就仿佛凝结了般,连同薛照微的目光也变得更加幽沉深冷。
“是么?原来你还记得这个?”
他尾音卷着一点无端的冷意。
鹤月君手指蜷缩了下,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兴许说了什么触及到薛照微逆鳞的话,却思前想后,想不通他醒来后说的两句话有什么问题。
谢归慈:“……是我记错了么?”
“除了这个,你还记得什么?”薛照微又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题。完全搞不清眼下状况的谢归慈决定干脆装失忆到底,果断地摇了摇头:“……我有些事情似乎确实记不太清了。”
反正如果有什么丢脸的,也只是薛照微臆想出来的鹤月君,和他谢归慈有什么关系。
“过去的事情也没什么要紧的,记不清……就记不清。”薛照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
听他这样的态度,谢归慈一时也没有琢磨出来在这个幻境里,自己和薛照微到底是个什么关系,只好脸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薛照微并未久留,倒是跟在他身边的那个小弟子被留了下来照看谢归慈。说是照看,其实不过是陪着谢归慈说几句话。
小弟子脾气和藏雪君有些相仿,并不是主动搭理人的性格,谢归慈问一句才答一句,剩下的一个字也不肯多说,活脱脱一个锯嘴葫芦。
“你们宗主和我是什么关系?”
“弟子不知。”
“你们宗主为何方才见我醒来不是很高兴?”
“宗主一贯如此,鹤月君或许是误会了。”
“你是薛照微的嫡传徒弟么?怎么说话和他一个腔调!”
“宗主并未收徒。”
“…………”
谢归慈问了半晌,发现薛照微身边的人也对他的心思一概不知,但好在他也不是喜欢为难自己的人,直接在心底给薛照微找了个说得过去的理由——以藏雪君不近人情的性格,对江灯年的态度要比别人好不少了,也许藏雪君信奉的是“君子之交淡如水”那一套。
他给薛照微找补完理由后,又是两日都没有见到人,但是灵丹灵药却一瓶一瓶地摆在谢归慈眼前,堆满整个桌子,就算是死了八百年的孤魂野鬼也能被这些药拉回一条命来。
值守弟子对他说:“宗主说这些药对您的伤势有好处。”
谢归慈从药瓶子堆别开视线:“你们宗主在哪里?”
值守弟子:“宗主这几日都在藏书楼。”
谢归慈起身:“我去找他。”
出了殿门,绕过满殿碧桃花到了前面弟子们习课的大殿,谢归慈才想起来自己对雾山不熟,找不到弟子口中的藏书楼在何处。而且在幻境中他神识也受限,没有办法放出神识定位到薛照微的位置。
他站了一会,一个打扮与别的弟子不同的男子走过来,细细打量着他。看他的穿着和腰间配饰,应当是宗门长老一类的人物。
夙星真人看了看谢归慈,见他身上披的是他那师侄的常服,心下顿时对他的身份了然——面前这个就是他师侄费尽心思求回来的人。夙星真人对鹤月君的印象不差,也觉得他是修仙界中少见的少年天骄,只不过和自家这个师侄的缘分实在是晚了一步。
如果薛照微舍得下底线,事情反倒可能有几分转机……可惜喽!
“鹤月君。”夙星真人微微颔首,“早听闻鹤月君少年英才,今日一见果然气度不是我门下这些顽劣徒弟可以比拟的。”
谢归慈:“阁下是?”
“在下道号夙星。”
他一说,谢归慈就想起来这人的身份,藏雪君的师叔,年轻时也是名震一方的大人物,不过早些年对上魔界十二门的时候受了伤,修为受损,便退居幕后,不大理会凡尘俗事。
“原来是夙星真人。”谢归慈见过礼,“真人可知道藏书楼在何处?”
夙星真人眯了眯眼:“你是要找人吗?”
“是。”谢归慈也很坦然,“本想当面谢过藏雪君救命之恩,不过这两日来藏雪君事务繁忙,都没有机会见到藏雪君。今日听贵派门下弟子说藏雪君在藏书楼,便想找个机会当面谢过。”
夙星真人眉目慈和,听了谢归慈说的话神情更加舒缓了:“鹤月君有心,不过我这师侄性情与旁人多有不同,他既然愿意救你便没有想过要什么回报,你若执意谢他反而会惹得他不快。”
“话虽如此,但藏雪君于我有大恩,如果不是藏雪君,恐怕我早就死在北荒之地。如此重恩,岂能不谢?”谢归慈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回答。
“既然这样,我带你去找他吧。藏书楼是本门重地 ,非持本门弟子身份令牌不得擅闯。”夙星真人叮嘱他,“雾山上先辈留下的阵法机关颇多,鹤月君还是小心些。”
“在下明白。”
夙星真人把他领到藏书楼门口,让看守的长老把人放进去便走了,谢归慈走进去,琳琅满目的古籍残简顿时充盈整个视野,不少书籍上溢出星星点点的灵气。期间不少宗门弟子穿梭期间。
单这一座藏书楼就可见宗门底蕴只深厚,渡越山早些年的时候也有不少古籍,不过这几年都被昱衡真人拿去倒换灵石了,只剩下个好看的精巧架子。
藏书楼一共分为三层,薛照微的气息在三楼,谢归慈一路上了三楼,除了薛照微再没有见到其他人。藏雪君捧着一卷古卷,垂着眼在读。谢归慈扫了眼,书名是古篆文——《往生十六卷杂谈》,看着像是供以闲暇时打发时间的杂书,不过能摆在藏书楼三层的书,应该也不仅仅只是闲书。
“你来了。”
薛照微抬眼,他眼睑下方轻轻拢着一方阴翳,衬得眉眼线条疏淡凌厉。
“藏雪君可真叫我不好找。”谢归慈笑吟吟地说。
“……你找我有什么事情?”过了一会薛照微才轻声问。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