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茵只认识姜嘉宜。”
那一日尤星越的话仿佛有又一次响在耳边,兰茵道:“因为对兰茵而言,姜嘉宜就是姜嘉宜。”
“姜嘉宜对我意义非凡。”
姜嘉宜眼珠动了动,她仿佛从一个黑沉的漫长梦境中醒过来,刚才发生的事历历在目。
姜嘉宜垂在身侧的手抓住了画卷,在脑子彻底清醒后,她意识到了护着身体的画卷是兰茵。
春山花鸟图。
但不是博物馆的图。
原来……
原来追出博物馆,问一句“仿品”是因为这个,
她慢慢地蜷缩起来,试图将画卷护在怀里:“我也只认识兰茵姐姐。”
啪嗒。
一根红线击中某个方向,传出厉鬼尖利的小孩叫声。阴气渐渐散去,厉鬼掉在地上,被红线结结实实地封印住。
厉鬼落地后,化成一个破碎的陶土人,碎裂处是尤星越用线击破的。
尤星越垂下眼睛,轻轻吐出一口气,他肩上有厉鬼留下的伤痕,阴气让他感觉格外冷。
尤星越缓了缓,走向姜嘉宜。
姜嘉宜发起了高热,昏迷中蜷缩着身体,不让雨水落在兰茵本体上,两个疲惫的灵魂互相依偎着。
尤星越弯腰抱起姜嘉宜,一手托着姜嘉宜的身体,另一手捡起了陶土人。
蛰伏在草丛树木里的妖怪们蠢蠢欲动,器灵重伤沉睡,这个人类看上去也没有讨到好处。
这些不安分的妖怪开始觊觎器灵和人类鲜美的灵力。
尤星越眼睛微垂,视线扫过去:“如果想死,尽管出来试试。”
一根红线蓦地射向一个位置,击中一只蛊雕的翅膀,带起一蓬鲜血,击落了几片羽毛。
蛊雕,头生角,声如婴儿,好食人。
蛊雕痛叫一声掉在地上,他不敢放肆,翅膀和脚爪并用,嗖嗖爬进了草丛:娘诶,吓死雕了。
原本还觊觎着灵力的小妖们立刻作鸟兽散,有几个尘土化成的小妖一边跑一边喊:
“大妖怪!大妖怪还在!”
“快跑呀!”
“打妖怪啦!”
尤星越轻轻喘了口气,睫毛被雨水打得潮湿,视线好像泡在水里。
明明这么累,他还是被这帮气氛组小妖逗笑了。
乱葬岗上的阴气完全散去。
成功了吗?
SUV车门打开,徐淙赶紧拿着伞走出去。
尤星越脸色被雨水和寒意冲得冷白,他一手抱着姜嘉宜,一手撑着伞,黑伞向姜嘉宜的方向倾斜,他却有半边身体在外淋雨。
尤星越对徐淙微微点头:“先上车。”
徐淙这才醒过神,慌张接过姜嘉宜,刚刚拉开车门要请尤星越先进去,周围忽然响起铃声。
尤星越感觉口袋里的魂铃不断震动,他冷得都有点发木了,迟钝地抬起头,只感觉兜头罩下一层衣裳,立刻隔绝了寒意和雨水,尤星越身上的雨水全部蒸发。
嗅觉先于所有感官认出了衣服的主人——是时无宴。
不是在妖界吗?
尤星越被时无宴用外袍拢了个彻底,他什么都看不见,只觉得身上一紧,茫然地问:“怎么回来了?”
尤星越感觉到时无宴胸膛下的心跳,他明明什么都看不见,却出奇地心安起来。
时无宴轻声道:“魂铃摇得很急,我很担心。”
妖界和人间不在同一空间,进出只能缩地成寸,不能随意跨越空间。他将手头的事交给程明浅,匆匆离开妖界,却还是来得太迟了。
看他浑身湿透站在雨幕中,抱着孩子和器灵,一把伞撑起了没有雨水的空间,肩背撑起了所有人的希望。
尤星越掀开衣服,仰头对时无宴笑,他头发被压软趴趴地搭在额间,眉睫深深:“别这样,我姑且也算是天师……说起来很中二,但是,还是要用看待强者的目光来看我比较好。”
时无宴看着尤星越灿若寒星的眼睛,他想:此后,不需要星越再教他何为情爱了。
他已经懂了。
第95章 春山花鸟图9
姜嘉宜淋了几个小时的雨,徒步走了大半天,身体上完全透支,虽然阴气入体,好在没有被上身。在博云观简单做了驱邪,姜嘉宜就被送到了医院。
兰茵本体受到了损伤,融入了阴气的雨水冲掉了一部分颜料。好在兰茵虽然不擅长战斗,但确实修为稳固,而且精于结界之术。
所以在阴气弥漫的时候,兰茵的结界不仅护住了姜嘉宜,也尽全力保护了自己。
不过就算如此,兰茵本体毕竟是书画绢帛,混合着阴气的雨水对她的伤害很大。尤星越留意了姜嘉宜的情况,确定只是需要休养几天后,就匆匆带着兰茵回到了古玩店。
不留客和戚知雨都吓了一跳,超薄待在店里从未见过这个阵仗,吃惊到直接蓝屏,还跑了一长串的乱码出来。
尤星越进门顾不上交代情况,催促道:“不留客,库房里是不是有几盒矿石颜料和绢布?”
不留客掉头跑向库房:“有!我现在去拿!”
戚知雨看着画卷背面受到腐蚀的痕迹,眼睛里升腾出两点怒火:“谁伤到了兰茵姐姐?”
尤星越小心铺开兰茵的本体:“是个厉鬼。知雨,去拿一把剪刀来。”
戚知雨拿过剪刀,不留客带着绢布和颜料画笔等东西过来。
尤星越裁下几块布料,将被腐蚀的地方修补起来,用的丝线附了线的力量,不过绢布损坏的地方容易修补,颜料掉色却是个棘手问题。
时无宴道:“我来吧。”
掉色的地方不多,略加润色修补之后,晾干颜料,画卷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不,其实变了一些。
一块晕开的黄色颜料被时无宴描成了一只小黄鹂,他在落笔前询问兰茵:“画成黄鹂,可以吗?”
兰茵:“请随意挥笔吧。”
真品春山花鸟图上并没有一只黄鹂鸟,不过无所谓,因为从今日起,这副画不再叫春山花鸟图仿品,她叫兰茵。
修补完成,兰茵化出人形,虚弱地伏在桌上:“老板……”
尤星越温声道:“嘉宜有点发烧,已经驱过邪,送去医院了,你安心休息吧。”
兰茵唇上毫无血色,她疲惫极了,身体到处都在疼痛,却露出一个从未有过的疏朗笑容:“不,我一定要现在说。”
“谢谢老板,谢谢你和往复。”
尤星越微愣,随即展颜笑道:“不用客气。”
兰茵闭上眼睛,化成本体。
尤星越将画卷放上架子,时无宴握住他的手腕:“你也要好好休息了。”
尤星越有些话想和往复说,又担心延误时无宴的正事,于是忍下话,紧紧看着时无宴道:“我洗个澡就去睡了,你快回妖界吧,让你担心了,还从妖界回来一趟。”
尤星越迎着室内的灯,眼睛里闪动着粼粼的光。
时无宴道:“只是稳定妖界,坐镇阵法,暂时离开一会儿不成问题。”
尤星越走到时无宴跟前,帮时无宴理了一下袖口,指尖擦过时无宴的手腕,随即他克制地后退一步:“妖界的事要紧,这里我都处理得掉。实在不行,我就烧纸给秦飞眠,下六层的鬼王难道还镇不住阳世里的小鬼王吗?”
时无宴压在唇齿间的话突然融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下意识转开视线,不与尤星越对视,后退两步,消失在空气里。
他回过头,戚知雨抱着不留客,一大一小坐在超薄面前看动画片。
尤星越:“……”
尤星越看着超薄和戚知雨,仿佛看到了刚和不留客相处的自己,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不留客的童心。
直到尤星越在库房里翻到各个年代的春宫本子,而不留客路过的时候,用一种动物世界旁白的语气说“啊,人类繁衍后代的指导书”
不留客只是保持了孩子的好奇心和赤诚,不是单纯。
尤星越道:“我去洗漱,今天比较累。知雨如果去小区的话,路上要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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