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周阳阳抬上车后,他们在外用巨型的消毒喷雾将四周都喷洒了一遍,瞬间,白色的云雾腾空而起。
郑须臾和斯悦并排站在一起,“说实话,要不是知道这是白简家的人,我真以为阳阳会有去无回。”
实验员组长摘下面罩抱在手里,呼出一口气,快速走到白简跟前,“白简先生,除了患者,之前的病变组织我们也会带走,我们会尽快在24小时以内交给您结果。”
白简点头。
组长的视线在一片白茫茫中锁定了斯悦,打量了斯悦一会儿,他才迟疑道:“人……人鱼还是,人类?”
斯悦看了白简一眼,答道:“人类。”
对方缓慢地“哦”了一声,向白简道别后,戴上面罩,带着组员上车离开了。
周阳阳被带走了,斯悦一直看着研究所专用车离开的方向,白简见他一脸严肃,忍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怎么?怕他们切了你朋友?”
斯悦心头一跳,“有这个可能?”
白简淡淡一笑,“如果你的朋友今晚没有活下来,那么研究所肯定会向他家里申请解剖遗体,请求将遗体捐献给研究所研究用。”
而那群热衷于实验的狂热分子,可能会因为请求被拒绝而深觉可惜,深夜在床上辗转反侧,去捻一把人家坟包上的泥巴以求发现点儿什么也说不定。
郑须臾和尹芽先行离开,郑须臾觉得自己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被朋友背叛实际上是圈子里的常事,不管是在校园还是在职场中,朋友随时都可能成为在背后插上你一刀的人,但被朋友反过来咬掉一口肉的,确实罕见。
“阿悦,你之后要是去看周阳阳,叫上我啊。”郑须臾走的时候还不忘说道。
尹芽跟上去,拽住郑须臾的手腕,“你刚刚说高中有人为你剪短发,谁啊?”
郑须臾白了尹芽一眼,“怎么?你要去给她接上?”
斯悦解开西装的扣子,在口袋里摸了摸,又拿了出来,白简看着他这一连串动作,觉得有些眼熟,“怎么了?”
“烦,想抽烟。”
白简食指弓起来,弹了一下斯悦的脑门儿,“你觉得你的免疫力还不够低?”
“还好,”斯悦揉了一下额头,“也没怎么生病,我不怎么抽烟,因为我有亲戚就是因为肺癌死的,但有时候需要一些东西转移注意力,斯江原喜欢和稀泥,我上高中了还在和斯相臣打架,但斯相臣太会演戏了,他在青北的风评你也知道,相当好,斯江原甚至用鞭子抽过我,我第一回 被抽的时候我怎么都想不明白,凭什么是我挨打?”
“我就抽了整整一包烟,那烟劲儿特别大,不适合新手抽,我抽完之后趴在床上把隔夜饭都吐了出来,喉咙里鼻子里都是呛人的烟草味儿。”
白简的手指沿着斯悦的西装衣袖往下,握住他的手,冰凉笔直的指骨顺着斯悦的指缝与他五指交握。
“然后呢,有用吗?”
“这只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办法,我抽的时候会思考哪个姿势比较酷,表情比较深沉,注意力自然就被转移走了。”斯悦笑嘻嘻地说道,“江识意制造的伤口为什么恶化的速度会这么快?”他话锋一转,话题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实验的失败品,一种异生物,他的一切ty都是含有病毒的,”白简缓缓道,“虽然没有亲眼看见病变组织,但根据白镜的描述也能大概想象出来。”
“他需要食物,人类的食物大概率是无法满足他的,人鱼是兽类,而他的转换从一开始就是失败的,他不是人鱼,他是实验失败的一种兽类,自然嗜生肉与鲜血。”
“不过,阿悦,我不认为你能说服他,”白简眼底暗色沉沉,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斯悦的头,“你朋友的脑部组织,可能已经病变了,他不一定能认出你。”
斯悦不知道说什么。
因为他不是周阳阳那样嘴硬心软的人,周阳阳可能念着以前那点儿情分,只会放狠话,但斯悦对江识意的那点儿情分,在听见周阳阳在手术室破口大骂的时候被消耗得一丝不剩。
“哦……”斯悦扯了领带绕在手腕上。
急诊科现在正在进行全科室清洁消毒,所有人都在普通的外科口罩外边又加了一个n95口罩。白镜和蒋云蒋雨站在急诊科的出口,还在争论个没完。
见白简和斯悦走过来,蒋云撇下蒋雨,大步而来,“白简先生,我送您。”
蒋云拉着蒋雨上了车。
白镜站在旁边目送黑色的商务车驶离医院。
他的助手从急诊科里走出来,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了呀?”
“不该问的别问。”白镜冷冷说道。
助手一愣,随即立马低下头:“是……”
-
斯悦一到家,就觉得累得不行,温荷端着一杯咖啡,正在指导着白鹭织他的丑围巾。
听见动静,温荷转过头去,看见斯悦脸色白得跟纸片似的,心下一惊,放下咖啡忙站起来走过去,“怎么了这是?脸色怎么这么差?下午出门的时候还活蹦乱跳的?”
“……”斯悦无奈地抬起眼,“我总不能活蹦乱跳一整天吧,玩累了而已。”
“你……你脖子上怎么回事?”温荷目光钉在了斯悦的脖子上,她张了张,看向一旁的白简,她是第一次看见斯悦身上出现了人鱼的特征。
斯悦伸手摸了摸左边的颈侧,从左下颌到左边锁骨上的位置,鱼鳞一片接着一片地排列,像是有了自己的生命一样,仔细看,它们还在一开一合。
温荷的脸色瞬间变得比斯悦的脸还要苍白。
她是被吓到了。
哪怕早就是知情人,哪怕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看见的时候还是不免觉得震惊。
沿着左边颈侧这一大片银白色的鱼鳞,往上,继续往上,靠着耳朵后面出现了不足巴掌大的白色耳鳍,可能是因为刚长出来,它有些不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仅仅贴着斯悦的耳廓。
冰凉湿润,质地柔软,斯悦伸手摸了摸,吓了一跳,“我去。”
温荷拍了他一下,“去什么去?”
斯悦刚想宽慰一下温荷,就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他看着不远处已经完全呆住了的白鹭,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好像描上了一层白色的边,全部都连接在了一起。
他张了张嘴,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啊”,他脸色越来越白,肺部仿佛被什么重物从前往后用力挤压着。
白简见状不对劲,从后一把将斯悦打横抱起,来不及与温荷解释,温荷不顾形象地跟在后面。
斯悦一只手揪着白简的衣领,一只手掐住自己的喉咙,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将肺里的氧气一口气全部用尽,脖颈间的血管经络在皮下清晰可见,脖颈上的白色鱼鳞正在缓慢地开合。
不到二十秒的路程,斯悦却觉得漫长得仿若过去了一百个世纪。
他呼吸声很重,没有任何规律可言,喉咙中硬挤出来的声音像是濒临死亡的小兽般痛苦低喊。
白简一脚踹开房间的门,抱着斯悦跳进地板下的水池中,几乎是瞬间,白简的银蓝色鱼尾同时卷住斯悦的双腿,斯悦极深地呼吸了一口,一连串的泡泡从水中腾起。
水花四溅,水浪翻腾,温荷看不清水下的情况,满脸焦急地在岸边走来走去。
斯悦双眼无神地看着水面,张着嘴,每一次呼吸,都用光了全身的力气。
他能感觉冰凉的水疯狂从颈部鳞片的开合间隙涌进。
他冷得蜷缩住手指,但浑身却传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
白简在水中吻住斯悦,舌尖勾住斯悦的舌头轻轻压在下面,免得发生堵住呼吸的情况。
斯悦大概用了七八分钟才缓过来劲儿,他被白简从水中带出来,趴在岸边,将呛进去的水咳出来,脖子上的鳞片和左边的耳鳍已经消失。
温荷红着眼睛蹲在他旁边,帮他顺着气,“幸好没事,担心死妈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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