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韧与赵丰满对视一眼,赵丰满硬着头皮走上前,“阿悦,走了。”
白简不方便亲自去送,现在是下午,等到了地点,要么是斯悦被他再次抓回来,要么是他待在斯悦那里不肯走。
白简穿着宽松的黑色针织衫,闲散的神情中显得有些落寞。
天还没黑,司机手误打开了车尾灯,猩红的尾灯将白简的面容笼成一片血色,看着有些渗人。
笔直的沥青路两侧香樟树汇成一片翠绿的海,载着斯悦的车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拐过弯道,下山。
陈叔良久没有出声,等院落亮起灯时,他清了清嗓子,“白简先生,现在进屋吗?”
白简长睫覆下,“你先进去吧。”
陈叔没继续站在这冷风口,哪怕已经将要入夏,可青北天气变脸如变戏法,早晚温差相差最大的季节,现在这时候还是能感觉有些冷的,他年纪大了,这风能直接扎进骨头缝。
陈叔转身,踏上石板路,看见白鹭抱着入夏呆呆地站在门口。
他加快脚步,“都变天了,小少爷怎么站在门口?”
白鹭有些迟钝,反应了好半天,才“哦”了一声,转身进去。
白鹭走在陈叔的前头,却没有往鱼缸的方向去,径直伸手去抓沙发旁边的电话,陈叔站在他的身后,“厨房烤了面包,加了红豆和菠萝。”
白鹭的手僵在半空中,缩了回来,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我要吃!”白鹭立刻转身跟在了陈叔后边,往厨房去。
直到斯悦的车到了山下,过了闸门,白简才从院外进来。
一进来,就见陈叔苦大仇深地站在玄关。
“怎么?”
“小少爷有点奇怪。”
虽然陈叔疼爱白鹭,但也是有原则的,这两天白鹭的不对劲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不仅斯悦一直有察觉,连林姨都觉得奇怪。这么多年头一回,白鹭小少爷说她做的饭有腥味!——职业生涯在晚年遭遇了莫名其妙的滑铁卢。
玄关深色的实木柜上的放着早上刚从后院剪的一大束月季,各种颜色的都有,碗口大的花。白简随手拿起几枝到手中,插在了手边的彩绘长颈花瓶当中。
“这不是很正常?”
陈叔露出疑惑的表情。
白简继续侍弄他的花瓶,眼也未抬,“人鱼的先天性疾病无法治愈,周所长治疗得如此轻而易举,事出反常。”
“那您怎么……”
“问我为什么不阻止?”
白简打开柜门,从里头取出一把剪刀,斜着剪断过长的花茎与叶片,用宛如在与陈叔闲话家常般的语气说道:“白鹭长大了,他有选择权,他想活下去,想争取,有何不可?”
陈叔沉默不语。
“那如果出事了……”
剪断的花茎掉落在地毯上,陈叔赶紧弯腰拾起来,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白简风轻云淡,“先天性疾病本就寿命不长,能成功,是他运气好,就算无法治愈,对他而言,也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这点,白鹭自己当时也知道。
他已经在褪鳞,就算医生不告诉他,他也知道这是快死了的症状,爷爷就是这样,不过爷爷和他不一样,爷爷褪鳞褪了好几年了都还没死。健康的人鱼应该就是像爷爷白一善那样的。
两人站在玄关处低声交谈着。
陈叔听白简说着,心内五味杂陈,“我以为您并不关心他。”
“的确不算关心,”白简笑了笑,眼神温和,语气也如眼神一样,别无二致的温和,“但我对他有义务。”
不仅是对白鹭,莱斯岛的人鱼本就是人鱼族群的头领,白简作为莱斯岛最后的岛民,苟活永生俨然最适合他,但他还是没有选择那样做。
白鹭抱着入夏站在餐厅与客厅的连接处。
陈叔走过去把他揪到了白简跟前,“小少爷,你刚刚拿起电话,是想做什么?”
白简手中剪刀“咔嚓”一声,锋利的刀刃干净利落地剪断花茎。
白鹭抖了一下。
面对白简让他不可抑制地开始恐惧。
“抖什么?”白简瞥了一眼白鹭。
白鹭抱着入夏一起抖,“害怕啊。”
陈叔:“……”
“怕什么?”白简问道,“你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白鹭眼睛瞪大。
陈叔在旁边轻轻推了推他,小少爷这样子肯定是有小秘密了,白简先生既然问,肯定也是早就已经得知,只要坦白,估计没什么事儿。
白鹭看看陈叔,看看白简,本来就不聪明的脑子跟生了锈一样无法运作。
“周爸爸说他们正在做M项目,就是克隆人鱼的项目,”开了头之后,白鹭的回答就流利许多了,“不过现在遇到了难题,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想着回来问问阿悦,然后告诉他。”
陈叔脸色顿时就变了。
他也是见过周所长的,年纪轻轻便做了三所的所长,以前和白家也有过合作,但不论好坏与否,阿悦转换的事情都不能让其他单位知道。
白鹭见陈叔脸色不好,白简也不说话,心里越发害怕,“我还没有和他说,还没有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有些语无伦次。
白简忽的笑了。
他放下剪刀,俯身拍了拍白鹭的头,“为什么叫周所长周爸爸?”
白鹭望着白简漆黑的眼底,呐呐道:“我不知道。”
“小野和我说,你不爱吃海鲜了,怎么回事?”
“腥,有腥味。”
白简嘴角弧度扩大,“白鹭,你是人鱼,人鱼怎么会这样觉得,你怎么了?”
白鹭完全被白简的眼神引导着。
他慢吞吞回答着,陈叔为他捏了把汗,生怕白鹭真干了些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今晚又恰好是血月,白简先生真有可能活撕了他。
白鹭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他没这个脑子,就算有,他也是真不知道。
白简看了他一会儿,直起身,垂眼道:“正好,你和周所长现在走得近,有件事情需要你正好能做。”
周遭不再压抑的空气让白鹭松了口气,他下意识地去看陈叔,又把头转回来,“可是,我脑子有问题,我不行的。”
“你行的,”白简重新拿起剪刀,缓缓道,“不然我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
“我行,我行,我行,我没问题!”白鹭赶紧道。
白简这才看向陈叔,“去给蒋雨打电话,让他明天带一套新型的监控设备过来。”
陈叔虽然不知道白简要让白鹭去做什么,但也是知道这套设备肯定是用在白鹭身上的,赶紧转身去打电话了。
白鹭站在白简旁边,盯着白简插花的动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想说什么?”白简感觉得到白鹭现在心神不定。
“我,是不是没治好啊?”白鹭低下头,“你的样子,好像是在告诉我,我没治好。”
白简动作慢下来,他调整花瓶里月季的高低,“你身上人鱼的味道淡了很多,从今天早上开始,所以小野临时决定将你送回家。”
白鹭虽然脑子有问题,但他也知道白简的话意味着什么,他呆在原地,浑身凉透了。
“可是,我有尾巴的啊……”
白鹭抬起手臂,闻了闻自己的胳肢窝,“我不是人鱼了吗?”
“……”
白简:“过一段时间再看看,身体上不出什么大问题,基因淡去些许对你不会产生太大的影响。”
白简鲜少这样耐心温和地同他说话,白鹭红了眼睛。
“我差点就把阿悦转换的事情告诉周爸爸了。”
“周爸爸的项目是不是也是要把人类变成人鱼,所以想从哥你这里获取点什么,因为你身上有始祖的基因。”
“要是知道阿悦在转换期,那他是不是就要抓走阿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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