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人哭笑不得:“抱歉……”
那人闷闷地应了一声,然后胡乱地扣上帽子、跳下屋顶,像是一刻都不愿与贤人多待似的:“老子困了。”
贤人哪里肯放过他,乐颠颠地追上去:“哎呀林先生,别害羞啊,难道这是你的初吻?”
“滚!”
屋内陈列如新,一点灰都没有,显然有人时常维护,贤人早就猜到这处樱庭别院就是王八蛋当年的居所。
他开了灯,这才看到林雨行衣领上更多的深深浅浅的血迹以及他那张苍白到不似活人的脸。
贤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在那人要去洗漱睡觉的路上,贤人拦住了他——“给我看看你的伤。”
“没什么好看的。”他甩开他的手,“也没得治,别想了。”
“亲都给我亲了,难道你还打算遮一辈子?”
“……”
林雨行放弃了关到一半的浴室推门,他当着贤人的面直接脱起了衣服。
贤人看着他将大衣粗暴地脱下扔在地上,又粗暴地开始拧马甲的扣子,好像拧的是羽上贤人的脑袋。
“我来吧。”贤人帮他脱去了三层衣服,才看到最里面那件柔软的白色绸缎衬衣。
衬衣被血浸透了一大片,已经又冷又硬,解扣子的时候贤人还沉得住气,直到亲眼见到那具已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残破身躯时,贤人哽咽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宁愿他从未见过。
“是谁……伤的你?”
那不是兵器,不是奇术,甚至不是任何在世之物造成的。
在林雨行身上密布的,是贤人从未见过的伤痕。
鲜红,狰狞,锋利,透骨,深深浅浅,足有上百道之多。
那并不足以形容伤口的恐怖,贤人找不出一个词汇可以形容,硬要形容的话,那就是「不存在」。
肌断骨裂之处,皆是「不存在」。
最大的那道伤口,从左肩一直蔓延到腹部,因为他一时暴起发疯动了真格,导致伤口横裂,深可见骨,此时还在滴血,衬衣就是这么被染透的。
而这样的伤口,遍布了他的前胸、后背、上臂、双腿,特别是前胸,已经被剜得不成人样,连一块巴掌大的完好部分都找不到,仿佛身体被凭空消除了一部分,不会愈合,也不会长出新的来——连存在本身都被否定了。
古时的凌迟之刑都不会如此残酷,贤人心想,凌迟完了人就死了,可他却这样活着,活了不知道多少年,没得治,没得想,也没有人陪着他。
“呵。”
一声轻蔑的冷笑从林雨行的唇角溢出,打破了氤氲灯光里可怕的寂静。
然后他理也不理贤人那副崩溃欲绝的样子,转身进了浴室,砰地一声推上了门。
留下一句颇为骄傲的——“老子自己。”
作者有话说:
一更!
我单方面宣布,下一章是全书我最最最喜欢的一章!
好像前面20w字和这一章都是为了下一章而存在的……
中午12:00:00存稿箱来蹲
第52章 樱庭冬雪 解放 ◇
林雨行披着浴衣出来的时候, 贤人还伫在那里,脸上的表情简直像是风化了一万年的哭丧神像。
“差不多得了。”他一边擦头发一边骂他,“你爹我还没死呢。”
贤人跟着他走进卧室, 并且运气很好地没有被他夹扁在推门里。
卧室是平承初年的风格,布局简雅又不失品味,林雨行随意地往榻榻米上一坐, 贤人很顺手地就接过毛巾帮他擦头发,整个室内纤尘不染,好像这里的主人二十年间从未曾离开。
林雨行点了一盏小夜灯,在昏暗的灯光里眯着眼睛享受贤人的全方面伺候:“贤人是属狐狸的吧。”
贤人在下一章才知道属狐狸是什么意思,此刻他满脑子里装的都是他恨不得捧在心尖上疼的这个人惨不忍睹的身体——他们之间, 似乎连一个拥抱都是奢侈。
贤人怔怔地问他:“为什么?”
那副沉痛又委屈的表情落在林雨行眼里,他看不得, 又没耐心解释,于是伸手去捞被子:“我困了,你自便吧。”
贤人按住了他的手。
林雨行叹了口气:“我要说我心情好想给自己身上开几个洞,你大概也不会信。”
“我当然不信。”贤人说,“你的身体你宝贝的很, 碰都不肯让我碰, 摸一下就炸毛, 哪里会舍得伤害自己。”
林雨行哑然失笑:“你就这么委屈?”
贤人啊贤人……他一边摇头一边笑, 伸手揪住了贤人的衣领,把他整个人都揪了过来,再借着力道大大方方往贤人怀里一靠, 像只赖在人类怀里的野猫, 然后仰着头笑, 一脸「这总行了吧」的表情。
贤人终于知道恶魔是怎么蛊惑人类的了。
他拥着他, 拨开他的额发,落下深深的一吻。
林雨行不耐烦地动了动,却没过分挣扎。
只用他软软的声音说:“贤人真恶心。”
“我还有更恶心的呢。”
“恶心。”
话是这么说,他却任由贤人将这一个吻从他的脑门上、落到鼻尖、再落到唇齿间。
神明的吻,冗长又深情。
他闭着眼睛不再说话,放任自己喷惯毒液的嘴被那人近乎贪婪地品尝着,就惯他一次吧,他想,他又何尝不知神明的爱意。
一眼就能看出的、昭然若揭的感情。
甚至都不用佑树说什么秘密。
他的眼睛看惯人心,是他自己在举棋不定。
棋手爱上棋子,哪一个不是满盘皆输。
可他毕竟不一样。
他不会输的……
哪怕走在一条再也无法回头的路上,他也不会输的。
当贤人终于离开他时,他理了理自己凌乱的浴袍,又不小心牵动到伤口,疼得他猛地吸了口凉气。
贤人将他两只手都握住了,目光沉沉地像要滴出水来:“告诉我吧。”
“算了。”
贤人的手很热,那团火从未熄灭,他似乎不想挣脱了:“本来没打算太早说这些的,贤人,不过我刚才一想,我们都搞成这样了,也没什么不可说的了。”
他垂着眼睑,幽幽地说:“这世上任何成功都要付出代价,但不是付出代价就一定能成功。有人为之丧命,有人为之癫狂,有人倾其一生一事无成,命运并不总是公平,也从来没有什么因果报应,所有的路都是人自己走出来的,有人生来就在成功的终点,有人一辈子都没能从地狱里爬出来,还有人披荆斩棘去冒险,却死在半途曝尸荒野,贤人,你明白我说的么?”
“这和你……”
“繁花狂骨是为破法,贤人,你若知我心,就不必为此难过。”
贤人扣着他的手指。
他好像有些明白了破法者三个字的重量,可是,又何至如此?
“做个画梦师不好吗?”贤人问他,“SABIT第一职业,多少人终其一生的追求,你何至如此……”
林雨行磨搓着贤人的手指骨,柔声说:“我呀,算不上什么好人,没什么礼义廉耻,也无所谓道德约束,我也没多喜欢这个世间,但我终究是揽下了一件必须有人去做的事,你说我自负也好,我真的认为世上除了我,没有第二个人能做到这件事了,哪怕先师不曾算计我,我也必定会去做这件事的。”
“你要阻止第三颗奇术新星被召唤?”
“不是……是比这遥远的多的事……是名为「黑暗」的未来。”林雨行说,“我曾经提起过,那是正时间里的负空间引起的虚空坍塌,它非常遥远,又近在咫尺,历代画梦师都在虚空彼岸——时间停滞之所,为了阻挡黑暗未来而燃尽心血、耗尽生命。”
他说:“是先辈一代代的守护才有了如今这光明现世,直到先师与师兄破茧而去,他们不想防守,不想被动,他们决定直接迎战黑暗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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