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人摸到了他冰凉的手,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装睡的那人反手一握抓住了,贤人以为他会骂他,或是把他丢开,谁知他直接抓着贤人的手,穿过自己浴衣,贴着肌肤往上,直到覆在心口,那道最大的伤口之上。
贤人摸着都觉得疼,半分不敢用力。
那人却说:“我的性命早就献给了未来,我的躯壳也埋在了过去,只剩一颗真心留到今天,你不嫌弃就拿去吧。”
说着,他用力按紧了贤人的手,手掌下的伤口随之崩裂,像是想让人明白他胸膛里的真心并不是凉薄的,也像是他那具冰冷的躯壳在竭力渴求着外来的温度,贤人听到他狠狠咽下去的一声痛喊,鲜血无声涌出,从他亲手开洞的伤口中,浓稠又滚烫的殷红一片,黏腻在两人交缠的指缝间。
疯子,贤人心想,他爱上了一个疯子,在他和林先生相遇相识的平承十八年冬,他爱上了一个无比孤独、无比疯狂又无比惊才绝艳的灵魂。
那一夜,两个人谁都没睡。
贤人是完全睡不着,心里百种滋味翻煎灼炒,林雨行则是蜷缩着身子不停地翻动,好像怎么躺都不舒服,全身浴衣都被冷汗打湿了,榻榻米上狼藉一片。
贤人知道这疯批一天两次给自己开洞,那滋味绝对不好受,但他偏又是个能忍的,硬是忍了半宿,一声都没吭,最后索性不睡了,抱着被子坐起来,眼底一片明明暗暗,也不知在想什么。
林雨行忽然喊他:“贤人。”
“我在。”
贤人一骨碌挪过去,林雨行却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贤人等了许久,才听他哑声说道:“我其实早就拿不起故梦了,也拼不好我自己了,贤人……平安夜你们问我的愿望,我没有骗人,我……”
贤人打断了他:“以后我做你的剑。”他说,“我别的本事没有,打架还是很靠谱的,以后你想让谁倒霉,我就让谁倒霉,王八蛋,我没什么立场叫你好好活着,我能做的就是陪着你,实在有一天你不想做人了,我就陪你去殉情。”
“滚吧你。”林雨行骂他,骂完了又扯出一个笑来,“你放心,我不能死的。”
不是不想,不是不会,是,不能。
“你别笑了,「人」难过的时候,是会哭的。”贤人伸手揽住了他,他挣扎一下,似在嫌弃自己这副难看的样子,但贤人将他揽得更紧,于是他低头重重咬在贤人的肩上,一口牙齿深深扎进肉里。
贤人听到他嗓子里滚动的沉闷呜咽,像一只心甘情愿被捕获的凶兽。
既然要疯,就两个人一起疯吧,贤人由他咬着,咬下一块肉他都不会松手,他是真的想抱紧他。就这一夜也好,他不要做什么高高在上的神明,他也不是那个低眉浅笑的羡月先生,就这一刻也罢,他不过是一个爱他爱到发狂的俗人,他也只是一个需要被打捞的游魂。
平安夜那时,贤人当然记得,孩子们的欢声笑语中,他也在笑,笑的分外寂落,孩子们看不到,贤人完完整整看在眼里,那时他就想抱抱他,又被他巧妙地回避过去,他披着没心没肺的壳子,却是个连愿望都没法说出口的人。
想到这里,贤人的情绪几欲失控,他毫不费力地撕开了那人早已被冷汗浸透的浴衣,也一把撕掉了自己的,两个坦荡的灵魂,在这日夜盼来的一瞬间,肌肤相贴,紧紧相拥。
浓烈的血腥味迅速在榻榻米上弥漫开来,他甚至能听到他前胸后背的伤口一道接一道硬生生崩裂的声音,血色繁花重新在狂骨之上绽放,那人没有推开他,连一声疼都没喊,仿佛他比他更渴求这一个拥抱。
贤人按着他的脑袋、把他用力抱在自己怀里,如烈火拥抱着一场大雪。
就这一次吧,他想,要疯,就疯到底。
他无比期待这漫长冬夜尽快过去,又无比希望时间能为他永远停留在这里,血水、汗水、泪水与他胸腔里呼之欲出的爱意一起相融,他拥着他,力气大到几度窒息,他拥着他,拥着此生唯一的念想,最后林雨行被他抱得狠了,终是忍不住闷哼一声,他放弃了他的肩膀,仰头去咬他的下颌。
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旖旎念头的拥抱,那些长久积压的痛楚就被迫宣告。
贤人顾不得肩膀被开了一个洞,抬手就捧住他的脑袋,他用尽全力回吻于他——如果小疯子那粗暴的撕咬也算作吻的话。
那副没几两肉的躯壳在他怀里一直在颤栗,是伤口崩开的疼痛,更是无可言说的渴求。
很快贤人感觉到自己嘴上也被开了几个洞,他不觉得疼,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痛快,在氤氲满口的血气里,他失魂地想,相濡以沫算什么,那远远配不上他们,他们两人之间,非要搞的你死我活鲜血淋漓,仿佛这才攀得上虚伪躯壳深处那声嘶力竭喊了无数年的「解放」二字。
不知是伤口太疼还是别的什么,此时的林雨行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含蓄和内敛,他甩着一头汗涔涔的软发,臂上挂着半截浴袍,撕咬完了还不够,他又将贤人推倒在墙角,以一种近乎原始的野蛮方式,欺身压在了那具让泰拉猛男都要羞愧掩面的神明之躯上。
贤人觉得这个体位不太对劲……
然而这疯批只是撑在贤人的胸口,目光涣散又咬牙切齿,十根手指失了血色,嵌在贤人完美又健壮的肌肉上,力气重到就要刺进胸腔里、扎断他的肋骨。
贤人并不在乎身上多十个洞,他只是心疼他这一身伤,伤口每一道都在滴血,滴在贤人的胸前,又冷又烫,灼烧着他全部的理智,空气中的纤尘开始沸腾起来,他用最后的冷静开口唤他:“林……”
就在贤人打定主意要换个体位时,那人却再也支撑不住这副破碎的躯壳,十根手指忽然失了力道——贤人就看着他一头栽倒在自己身上,连挣扎都没有就昏了过去。
这一生,羽上贤人发誓他对林先生敬重有加,爱慕更甚,从不敢怠慢他,更不会嘲笑他,除了……林先生自以为上这件事。
作者有话说:
“我的性命早就献给了未来,我的躯壳也埋在了过去,只剩一颗真心留到今天,你不嫌弃就拿去吧。”
卷五 万华千代 ◇
第53章 万华千代 战书 ◇
12月31日。
新历2014年的最后一天, 在唐明愿寺的晨钟声里悠悠到来。
这是一座仿照大唐风格建造的千年古寺,坐落在京都西北通往坂川市的群山之上,往年这个时候, 全国各地的人们都要来赶着上香、为即将到来的新年祈福,能把山路都挤满。
可今年,山上一个游客都没有。
政府早早下了封山令, 山路关口笔直站立的更不是普通守卫,而是统一穿着奇术新星委员会制服的奇术师们。
据说有大人物在这里隐居闭关。
今天正是他的出关之日。
徐豌豆亲自抱着一把用黑布裹缠的长长的物事,恭恭敬敬地等候在群山深处的六花泉旁边。
六花泉也是一个著名温泉景点,平时一张票都难买,徐豌豆此时半点泡温泉的心情都没有, 他死死盯着面前的草屋。
草屋上方歪歪地挂了个牌匾——草衔居。
砰!
在太阳照进眼底的一刹那,门开了, 一阵扑面气浪狂涌而来,差点把徐豌豆掀翻在地上。
咔嚓咔嚓,徐豌豆身上的护身法器都破碎了好几件,这才让他勉强站稳,而他身边的温泉山石竟已被气浪给摧毁成了平地。
徐豌豆吞了口口水, 鞠躬低头, 再次把鼻子碰到了皮鞋尖——
“恭迎会长出关。”
从门里走出来一位满头白发却精神奕奕的老者, 一身长袍无风自动。
正是在奇术头衔里战胜羽上贺道之后就宣布闭关的鹤井十三。
神来第一太刀。
以一手旷古绝今的太刀术震慑银河系的传奇武士。
甚至很多人都说太刀术根本不算奇术, 因为那就是普普通通的、淘汰在历史垃圾堆里的冷兵器。
在日益腾飞的科技与奇术面前,还有谁敢耍花枪棍棒——看看扶桑那群忍者的下场,就知道传统武者有多卑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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