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书对楚逸尘而言是一种放松,看着柏空安静的睡颜,也是一种放松。
暖洋洋的阳光透过窗棂照进屋内,不似夏日光线的毒辣,这缕春光温和且静谧,带给了楚逸尘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虽说他知道前路依然艰险,但起码这一刻,他在这和煦春光中,在柏空的陪伴下,感到了一丝久违的宁静。
白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对柏空而言就是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他睡醒时已经是明月西悬了。
刚醒时柏空还有些懒洋洋的,窝在床上不动,但他听到楚逸尘叫他:“醒了没?我给你留了饭,起来吃点东西吧。”
柏空睡了一天,确实饿了,于是一个翻身坐起,眼睛亮亮地坐到桌边,等待投喂。
楚逸尘拿起放在一边的晚饭,他特意将其装进了保温的食盒中,不过柏空醒得太晚,还是凉透了。
虽然已经是春末,天气越来越热,但吃生冷的食物总是不太好的,楚逸尘便说:“我去厨房再热一下。”
他说着就要走,柏空却拦住了他:“不用。”
“我习惯吃冷的。”他一边说一边直接上手将晚饭从楚逸尘手里接过来,拿起冷透的包子就啃了一口,而且还一副吃得很香的样子。
楚逸尘听得一愣,他忍不住问:“总吃冷的不会吃坏肚子吗?”
楚逸尘在十二岁以前都是个锦衣玉食的小公子,富贵人家向来讲究多,就譬如不食生冷,不食隔夜的饭菜,这种自幼养成的观念和习惯,即便他之后落魄了,也深存于心,因此此刻听到柏空的说法,颇为不解。
“不会啊。”柏空也很不解,“冬天的时候我吃的猎……食物都冻成硬块了,我也是直接吃的,从来没有吃坏过肚子。”
好险,差点说漏嘴了。妖怪偷偷用爪子抹了下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水。
楚逸尘又是一愣,吃冷食也就罢了,怎么冻成硬块的食物也能直接吃的吗?就算能吃,那肯定也不会好吃的吧?
他不由蹙着眉问:“你爷爷不照顾你吗?”
柏空说的是习惯吃冷的,却不是喜欢吃冷的,可见他的口味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放任他吃这些的爷爷。
“照顾。”柏空将嘴里的包子咽下去才说,“他会教我修行,还会保护我不被山里那些虎啊狼啊的吃掉,他对我很好的。”
“不过他不会捕……做饭,我从会走路开始就是自己找吃的。”柏空又说,“别的季节都还好,冬天的时候就比较难找吃的了,有时候在雪里走上一天都找不到一点吃的,所以我就把没吃完的食物放到雪里冻起来第二天继续吃。”
他说得平平淡淡,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但楚逸尘听得却是心里一阵发涩,他还以为像柏空这样武艺高强的人,会过得很好,没想到柏空以前过得那么苦。
他的幼年钟鸣鼎食,奴仆环绕,而柏空却得在大雪里连日奔波,只为了找一□□命的吃食。
沉默片刻后,楚逸尘突然说:“我去帮你热一下。”
他这回不给柏空拒绝的机会,直接抽走了柏空面前的食盒,顺道连柏空手里那个啃了一口的包子也拿走了。
“以后不要吃冷的,对肠胃不好。”楚逸尘有些严肃地说。
柏空被他这副模样吓住了,倒着耳朵,乖乖地“哦”了一声。
过了会儿,楚逸尘将热完的晚饭端回来,柏空想伸爪子去拿,楚逸尘却打掉他的手,说:“太烫了,等冷一下再吃。”
一会儿冷一会儿热,换旁人可能会嫌他烦,不过柏空就很乖地听着,一直等楚逸尘示意可以了,他才重新去吃。
吃完晚饭后,又到了每天的教学时间,这么多天下来,虽说柏空的字还写得歪歪扭扭,但他的识字量却增加了许多,楚逸尘便不再只是单个字单个字的教,而是让柏空一些文章,有不认识的字或者不理解的词再问他。
柏空坐在桌边捧着文章读起来,这篇文章是楚逸尘特意挑选的,比较简单,没有晦涩的词句,而且字形也比较好认,是柏空熟悉的模样,应该是楚逸尘自己写的。
只不过,这文章上的字体比楚逸尘平常写出来的稍显稚嫩,像是年少时写的,除此之外,这文章旁还有一种截然不同的字体,这个陌生的字体像是在批阅楚逸尘写的内容,在文章中圈圈画画,并且在一旁写下了批注。
即便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楚逸尘年轻时的阅历见解还是略显浅薄,这批注之人却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楚逸尘行文中的错处。
柏空看得略微有些好奇,心想这个人怎么好像比他老婆还厉害,便直接翻到最后,看到了书写之人留下的一枚印章,柏空勉强辨认了片刻,才认出这印章上写的应该是“闻多居士”四字。
闻多居士是谁?柏空内心的不解表现到了脸上,坐在他对面看书的楚逸尘察觉到了,便问:“有不懂的吗?”
柏空连忙摇头,同时也定下神,不再东想西想,老老实实地读起了文章。
从头到尾读完一遍后,柏空把自己不认识的字词指给楚逸尘看,楚逸尘详细讲解了一遍,等柏空学会了之后,他见今晚时间还早,便又拿了一篇文章给柏空看。
柏空的脸一下子绷不住了,肉眼可见地垮了下来。
他不喜欢读书,一点都不喜欢,之前学得那么认真都是因为怕楚逸尘休掉他,所以装成一副努力好学的样子,本来想着他把字认全了就差不多了,结果楚逸尘又开始教他写字,他又想字写好了应该就行了,可楚逸尘现在又开始让他读文章,读一篇还不够,又来一篇,柏空看了一眼书架上那厚厚几摞书籍,深感读书这事就像是在坐看不到尽头的牢狱。
他不敢把自己的厌学心情直接说出来,因为这显得他好像是一个不上进不好学的妖怪,人类都喜欢上进好学的人,所以他必须上进必须好学。
柏空努力装得跟平常一样,可他脸垮下来的那一瞬楚逸尘便注意到了,他悄悄弯了弯唇,其实柏空不喜欢读书的事他早就发觉了,也猜到柏空大概是因为他才逼着自己读书学习,但楚逸尘一直坏心眼地装不知道,一来柏空确实需要读点书,二来看着柏空那种明明很厌学却又努力装的好学的神情别有一番乐趣。
不过这个还是得适度,把柏空逼得彻底放弃学习就不好了,所以楚逸尘改口说:“算了,不读文章了,读这个吧。”
他从书架上拿了本杂集,这杂集中收录了许多志怪小故事,在楚逸尘看来,鬼神之说纯属子虚乌有,但用这些灵异故事解个闷还是不错的,想来柏空读这个应该不会太抗拒。
果不其然,他一说这里面是灵异志怪故事后,柏空之前的厌学神态就一扫而空了,他表现出一种楚逸尘让不太理解的紧张。
“是、是讲妖怪的吗?”柏空小心翼翼地问。
“嗯。”楚逸尘晃了晃手里的书,“要看吗?”
柏空用力地点了点头,楚逸尘便坐到柏空旁边,跟他一起翻开这本杂集。
杂集中收录的故事很多,其中不乏冷门奇诡,读完后让人不自觉背脊发寒的,但楚逸尘见柏空这副表现,以为对方是对这种神鬼故事有些害怕,便挑了一篇脍炙人口,没什么可怕情节的爱情故事。
“白蛇传?”柏空读着标题上的名字。
楚逸尘“嗯”了一声,为了帮着柏空认字,他照着书籍一句一句地读,读完后再解释给柏空听。
柏空以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神态听着这个故事,听到白蛇妖为了报恩所以变作人形嫁给许仙时,不由想,除了动机不一样,他和白蛇妖做的事其实分外相像,都是隐瞒妖怪的身份跟一个人类结婚。
因此,他对这个故事格外有代入感,楚逸尘讲到白蛇妖婚后跟许仙举案齐眉,琴瑟和鸣时,他便觉得很开心,听到有和尚辨出了蛇妖的身份,叫许仙用雄黄酒试一试对方时,他便觉得很紧张。
“然后呢?”他催促着楚逸尘。
楚逸尘把读的速度放快了些,说:“白素贞喝下雄黄酒后,果然如法海和尚所说变作了原形,许仙见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妻子竟是一条长约数丈的白蛇,活生生吓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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