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君想要见一见怀舟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吗?”
谢春山并不是个执着之人。
太子拿什么由头带他进入皇宫并不重要,即使萧怀舟并未留任何东西给他,但太子依旧是萧怀舟一母同胞的兄弟。
他还不了解,在遇到自己之前萧怀舟的过往是什么模样。
如今,只要是与萧怀舟的过去有关,他都想知道。
见谢春山不置可否的点头,太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今夜要拖住谢春山,哪怕只能拖住一晚上,也可以给萧怀舟争取到足够多逃跑的时间。
“旁边那座宫殿,就是怀舟小时候在宫里住的地方。”
太子站在竹林下的身影动了动,迎着谢春山往拐角处的宫殿走过去。
刚才替谢春山打着灯笼的小太监压抑下心中恐惧,急忙揣着灯笼快走两步,走到二人前方,给二人引路。
不为其他,只因为太子所指的宫殿,便是他们刚才路过的阴森可怖的宫殿。
那个宫殿已经荒废了许久,从前是皇后娘娘所居住的宫殿。
虽然住着皇后,但实际上却是一个真正的冷宫。
君王无宠,无论宫殿距离主殿有多近,也依旧不过是点滴独坐到天明的寒凉。
萧帝与皇后之间并无很深的感情,虽育有二子,终究二人之间还是有隔阂,大多数时间都是皇后独自一人抚育着两个皇子长大。
这才有了后来的长宁宫之变。
皇后所居的宫殿,便是叫做长宁宫。
萧怀舟也是自小住在这长宁宫里,一直长到七岁才搬离。
太子萧怀柔一路带着谢春山往里走,其实这夜深露重的,平时很少有宫人敢到长宁宫来。
长宁宫闹鬼一事,太子也是有所耳闻的。
这世上既有修仙之人,就一定有奇妖异鬼。
凡人皆惧鬼,太子也不例外。
可长宁宫这个鬼却与众不同。
旁人所害怕的鬼魂,很可能正是他与萧怀舟日思夜想,却再也见不到的人。
长宁宫闹鬼这件事,曾有一段时间传的沸沸扬扬。
说是有个小宫女半夜迷路不小心绕到了长宁宫来,却瞧见长宁宫月色之下站着一个幽幽影子。
荒废数年的冷宫,怎么会有人在呢?
小宫女大着胆子上前询问是何人,却在靠近的那一刻,看见了此人头戴凤冠,身着凤袍。
那小宫女吓得立刻尖叫着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着:见鬼了,皇后娘娘出现了。
宫中自皇后离世之后,唯有一个明贵妃独揽大权。
可贵妃终究是贵妃,不可能穿凤袍,带凤冠。
所以那个小宫女当然会将那道鬼影误认为是皇后。
这件事情越传越邪乎,传到整个宫廷人尽皆知。
但大雍朝与归云仙府关系微妙,再加上王都之内无法使用法术,数百年来也确实从未有过孤魂野鬼留恋王都不愿离去的事情发生。
所以最后萧帝还是将这件事归结于那个宫女自己因为走错了路耽误了事情,所以胡编乱造了一个不存在的事,是掩人耳目。
自此之后也确实再也没有人见过那道鬼影,大雍皇宫也一直相安无事,并没有因为这道鬼影出现任何风波。
谢春山正走到长宁宫门前,太子在他身侧将这个故事缓缓道来。
他告诉谢春山这件事,其实是存着私心的。
一来是想要借萧怀舟小时候所居住的宫殿,强留住谢春山几个时辰。
二来,便是太子的私心了。
他想知道是否皇城之中真的有那道鬼影,长宁殿里,他日思夜想的母后是否真的存在?
哪怕只是以一片影子的形式……
这些年来他不是没有带过三清宗的修仙者进来,但那些三清宗的修仙者皆守口如瓶,从他们嘴里一句真话都问不出。
所以萧怀柔在赌。
赌谢春山一定会因为萧怀舟生母这件事,告诉自己一些蛛丝马迹。
他别无所求。
若母后真的还在长宁宫中,往后的日子,他就不算是一个人在这大雍皇都内孤身作战。
因为他的母后与他同在,与萧怀舟同在。
谢春山神色淡漠,目光落在长宁宫旁密密麻麻的一片紫竹林上。
刚才路过的时候,他已经能察觉到这里鬼气森森。
如今真真正正站在这座宫殿门前,入目皆是一望无际的紫竹林。
谢春山可以确定一件事。
这片竹林里有东西。
“我的母后一直很喜爱竹子,所以当时大婚的时候,父皇也曾允许他在自己宫殿里栽种紫竹,小时候我与怀舟最爱在这片竹林里游玩。”
太子毫不顾及提脚往里走,下的提灯小太监一个哆嗦,却也不敢多言,壮着胆子在后面跟。
但不知为何,今日随太子来到长宁宫却没有往日的那般阴森。
小太监回头看着身侧仙风道骨的谢道君,心下顿觉一片安静平和。
奇怪,谢道君的周生好像笼罩着一层扑朔迷离的白雾,那些淡淡的荧光自白雾中缓慢往外发散,竟有一种让人心神平静的作用。
浩然正气,万鬼莫侵。
指的便是谢道君吧。
“你可不知道,小时的怀舟有多调皮,他总是会将父皇御赐的美酒偷偷拿竹林来,然后学着话本里的样子往桌子里灌酒。”
太子边说边用手指着几个比旁的竹子稍微粗壮些的:“就那几根,结果那酒啊灌进去没一会儿就全漏了出来。”
“怀舟不服气呀,又偷了几瓶一股脑全灌进去,后来母后的晚宴时间,一壶酒都没能拿得上宴会,怀舟被父皇和母后狠狠训斥了一顿。”
太子描述的很生动,仿佛眼前真的能看见六七岁的萧怀舟在做这些调皮的事儿。
“后来你猜怎么着?”
他说完之后,扭头看向谢春山。
玉冠白袍,修身握剑,立于一片混沌的紫竹林前,身姿翩然。
衣袍角落绣着的远山图案,在朦胧月色下随风翻舞,像是一下子就打破了紫竹林的混沌之意。
更重要的是。
或许连谢春山自己都不知道,他的嘴角微微勾起。
素来令人高山仰止的谢道君。
竟然笑了。
谢春山注意到太子的目光,平静转过来与他对视。
甚至很认真的问道:“后来如何?”
太子被他这副风姿折服,有些愣神回答:“他,他说,下回还敢!”
果然是少年的萧怀舟,鲜衣怒马的萧怀舟。
谢春山清冷的眼眸不自觉染上一抹柔情。
随着太子的话音落下,忽的从小竹林深处起来一阵风。
落竹莎莎,恍若有人踏叶而来。
可抬头往竹林深处看却空空荡荡,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谢春山轻轻捏住手中长剑剑柄,那道风穿林而出,宫殿的四个檐角下,古朴的青铜铃在风中摇摇晃晃。
却一点声音也没有。
那铜铃之中没有铃舌!
注意到谢春山的目光,太子语气变得低沉:“铜铃的铃舌在很多年前就被人拔走,长宁宫之变也是因为如此。”
长宁宫之变。
谢春山从未听萧怀舟提起过。
不过这也正常。
前世的少年郎在自己面前总是一副纨绔不羁的模样。
此时回想,萧怀舟似乎一直很乐天,面对自己的时候脸上永远挂着笑。
无忧无忧,春风得意。
这样肆意浓烈的少年郎,竟然也会有不能够触碰的过往吗?
他还不够了解萧怀舟。
还不够,再多一些。
再多一些。
太子原本是想要将长宁宫之变好好讲出来,可刚才从紫竹林里穿出的那阵风越发诡异。
几乎围成了一个小圈,绕在谢春山的周围,形成了漩涡。
太子这才注意到,谢春山的腰间不知何时别着一枚十分精致的小剑。
昨日大婚抢亲的时候还未瞧见。
这把小剑精致的很,是由数十个铜钱串在一起,编织成一个桃木剑的模样。
而那股诡异的风,便一直绕着那把小剑在旋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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