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草丛里来来回回摸索了好几圈,将二人藏身处有半人高的草丛周围全都走了一遍。
却完全没有发现故里祁的身影。
谢春山默默站在旁边,指尖捻着一簇小火苗。
不知是什么法术,但将有些暗的四周通通照亮,不放过任何一处死角。
脚下的草丛有一片被压倒的痕迹,隐隐约约可以判断,这里确实曾躺着一个人,还躺了不少时间。
毕竟这些草还没来得及恢复过来。
这说明萧怀舟并没有找错地方,那就奇怪了。
莫非是故里祁提前醒了,然后发现自己不见了在四处找他?
这个可能性很低。
毕竟故里祁不是第一次被自己砸晕了,点穴晕厥的时间至少也有两个时辰。
萧怀舟再次找寻了三圈,确认周围确实毫无人影,这才怀着忐忑的心情,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故里祁多半是出事了。
想到这个,萧怀舟忽然扭头看向背后的谢春山。
双目对视,萧怀舟眼底皆是质疑。
有那么一瞬间,只有那么一瞬间。
他想起刚才谢春山毫不留情,抬手灭了三清宗的模样,便想都不想就问他。
“故里祁人呢?”
是不是他做的?
谢春山冷心冷情,知道故里祁带着自己逃跑,想要对故里祁下手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谢春山从萧怀舟的眼神里,读出一片冰冷。
萧怀舟之前从未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一抹受伤的神色自谢春山的眼底蔓延,心口的某一处忽然无端端的刺痛。
像修炼功法时候的走火入魔一般,压抑的胸口闷闷的,涩涩的。
可谢春山自己依旧懵懂。
他不太理解,这会儿心头翻涌起来的莫名的酸楚情绪是什么意思。
他面对萧怀舟坦坦荡荡,何来忽如其来的委屈?
“我不知。”
谢春山坦诚开口。
谢春山从不说谎,这是一个优点。
萧怀舟收敛质疑的目光:“我去寻他。”
谢春山却站在他去路之前,寸步不让。
“会有危险。”
身为修仙之人,敏锐的嗅觉让谢春山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这股血腥气新鲜的很,甚至在这血腥气周围还有些许的煞气缭绕。
如果这股血腥气属于故里祁,那必然是冲着萧怀舟来的。
萧怀舟会有危险。
“所以你拦着我?”
萧怀舟有些好笑的抬头与谢春山对视。
后者不明所以,那还是温顺点了点头。
目光坚定,如稚子般清澈。
“你可知故里祁是我大雍朝的盟友。”
“知道。”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故里祁。”
“可东夷,灭了大雍。”
萧怀舟心中一痛。
谢春山说的没错。
上一世,东夷灭了大雍。
哪怕是萧长翊领着东夷卷土而来,可没有办法否认的事实是,确实是东夷的铁骑踏破了大雍城王都,掠夺了大雍的土地,残杀了大雍朝无辜的百姓。
而东夷铁骑,和故里祁并不可分割。
萧怀舟知道谢春山的意思。
谢春山此人单纯,入世不深,不通人性。
他只知若有人对不起他,不该去救那人。
他不知帝王之术,权谋之心,任何东西都可以迁就,都可以略过不提。
萧怀舟也不想同他解释。
赤子之心,才是修成正道的唯一坦途。
若高悬明月学会了人世间纷纷扰扰的人心算计,谢春山便不再是谢春山。
“谢春山,上一辈子,你也害死了我。”
最简单直白的道理,需要用最残忍的方式去戳破。
萧怀舟抬起头来,目光与谢春山平静相接。
那双眼里没有丝毫恨意,亦没有前世的炽热。
只有平静。
令人无端端坠入深渊的平静。
刚才胸口翻涌起来的酸楚感再一次铺天盖地袭来。
谢春山又有了那种感觉。
那种被质疑,被不信任,退一步就会跌落悬崖,粉身碎骨的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
谢春山不懂。
他往后退了一步,给萧怀舟让出了一条道。
他虽然不懂,可他明白一件事情。
萧怀舟想要去做的事情,就不可以拦着他。
否则萧怀舟一定会不开心。
从今日起,他不会阻止萧怀舟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救任何自己想救的人。
他会跟在萧怀舟身后,若萧怀舟有危险,他守护。
若萧怀舟要弃他,他便接受。
萧怀舟是他的道。
他,只顺他的道。
白衣道君神色清冷,眼神却无辜。
萧怀舟心底的某一处软了一块,方才觉得刚才自己那话太直白,太伤人。
其实谢春山不懂人世感情,所以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想要保护自己,才会执着的阻止自己去救故里祁。
他伤了谢春山。
他应该好好教导他。
于是萧怀舟放缓了语气:“谢春山,你可知何为朋友?”
“不知。”
“故里祁便是我的朋友,我们的朋友。如果一个人愿意为你赴汤蹈火,那么当这个人遇到危险的时候,你也一定要对他出手相救。这是我们人世间的道理,而这种方式跟我喜不喜欢他没有关系。”
谢春山似懂非懂,重复了一句。
“我们的?”
“嗯,我们的朋友。”
谢春山细细咀嚼了这几个字。
他其实还是不明白朋友是什么意思。
可他知道“我们”是什么意思。
这是萧怀舟第一次对他说“我们”两个字。
也就是说,他与萧怀舟是一起的。
他们要在一起,去救别人。
故里祁是那个别人。
谢春山原本失魂落魄的眼底闪过一抹小小的神采。
可萧怀舟却错过了。
他满脑子都是故里祁到底在哪里?
刚才三清宗已经被谢春山抬手灭了,所以带走故里祁的人一定不是三清宗的。
那会是谁?
萧怀舟一边思索一边往远离城门口的方向寻找。
谢春山不急不慢跟在他身后。
只要他一回头,就可以看见那抹令人安心的白色衣袍。
他跟故里祁分开的地方距离城门口并不遥远,而且还是在官道的岔路口,这里人来人往的,若是刚才有人明目张胆的带着故里祁回城,一定会引起不少的骚动。
而他和谢春山在官道的另一头,一路走回来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和事。
所以故里祁一定是在城中。
而唯一一种无人察觉就能把故里祁送入城中的方式便是乘坐马车。
这座城镇距离王都有些偏远,毕竟是萧怀舟纵马驰骋了三天才到达的城池。
所以乘坐马车的人很少,能买得起马车的人更少。
萧怀舟每往城门口走一步都在仔细查看,终于在雨滴落下之前发现了两道深深浅浅的车辙痕迹。
刚才虽然停雨了一会儿,但是路上还是泥泞的很。
这两道车辙痕迹比他刚才租赁的空马车痕迹更加深一寸,很明显是载人进去的。
萧怀舟拧着眉头跟随着这两道痕迹往城里走。
已到日暮时风,刚才出城的时候还喧喧嚷的大街,现在渐渐有了收摊的趋势。
再加上零零星星的小雨点落下来,商户都捧着油抹布,纷纷将面前的摊位盖上。
没带有伞和蓑衣的百姓冒雨往家中跑。
城中大街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萧怀舟走在前方,虽然周围都是细雨飘落,可却没有一滴能落在他身上。
他没有回头。
谢春山在他背后用法术撑起一片晴朗的天,似乎对于他们这些修仙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萧怀舟不想回头,也不愿回头。
人就是这样奇怪,若是亲眼瞧着别人对你好,心中便会生出几分愧疚来,让你对这个人逐渐心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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