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重重白雪间炸开,嚣张地扶摇而上,照着不知躲在穹苍哪处的鲲鹏。
他们在交错的呼吸和悬日的背景下结束了这个吻。
宴舟靠在许星桥的肩上,不加任何情欲的去吻许星桥的侧颈,在许星桥发痒回避的动作间去啄他的唇。然后许星桥听见宴舟说:
“许长玉,要不要和我私奔?”
许星桥在霞光笼罩间笑的刺眼,他摇着头,假把式的去掐宴舟的脖颈,任由发丝从宴舟的唇边吻过,半真半假地揶揄:“怎么?宴将军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新谋划,就是拐走别国的将军,想让我退出战场?”
“想都别想,做梦都别想。我许家三代名将,终生报国,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战场上。只要我许长玉还有一口气在......”许星桥站起身,在山顶间挺直了脊背,不知天高地厚的肆笑扬言:“就绝不后退。”
山风如诉,倾听着少年豪迈。
宴舟拿起腰间的酒囊,仰头猛灌,烈酒入喉,却笑得开怀。
他想,许星桥实在和他太像了。
他们都是草原上驯不服的那匹烈马,是沙漠里自由行走的风,守着谁也撼动不了的信仰,驻扎在血与火的边缘,爱着和自己共鸣的灵魂。
于是他学着许星桥的样子直起身,豪迈大笑,说:
“我也是。”
曾经玩笑时他们也会担心过未来,任何的和平都会是暂时的,人心不足蛇吞象。今日两国为了共同的利益是盟友,明日就有可能兵戎相向。战争什么时候爆发没人知道,许星桥口中玩笑的那句“两国相对战场相遇时,你不准心慈手软,因为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杀了你”什么时候会变成现实也没人知道,但宴舟和许星桥唯独确定一点——
倘若山河动荡,盛世将倾,百姓罹难之际,他们都绝不会后退一步。
那真是一身少年豪气还没退散的人才能说出的话。
那也真是一场天真到极致的美梦。
在美梦里,许星桥和宴舟想着,罗国与周国签过条约,五十年内都是盟国,互不侵犯互不干扰绝不挑起战争,这才第十三年,时间还有那么多,纵使之后出现什么变故,他们说不定也早已黄尘盖土,死在了不知道哪场的战争里。甚至许星桥还设想过,假若天下太平,四海之内短时间没有硝烟升起,他不是不能考虑在适当的时机辞官还乡,在北城和宴舟安居。
宴舟是周国将领遗孤,全家都为了救周国的皇帝战死,满门忠烈。这些年哪怕是为了名声,周国的皇帝对他也很好,只要他不打皇权的主意,不出格的行为都能被允许。许星桥自己是将军,兄长也是将军,父亲是随陛下征战沙场的开国功臣,母亲是凭一己之力就能扛起半个罗国江山的虎将,在这样的盛世下,许星桥想干什么都行。
所以他才肆意妄为到想喜欢谁就喜欢谁,不论后果,不管身份,也不计较得失。所以他才能在方子行满是担忧他和宴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语句里,潇洒地拍着对方的肩笑道:“子行啊,今朝有酒今朝醉,别管未来了,我不后悔。”
他和宴舟有显赫的家室、上位者的偏爱、一身作战的本领和雄厚的底气,所以能清醒地发疯,能在烈日里相拥,也能肆无忌惮的接吻做爱。
在北地的那三年,是许星桥人生岁月里最浓墨重彩的一笔,也是最难以忘怀的记忆。
他身旁有陈年知心的挚友,有相拥而眠的爱人,身前是并肩作战的军士,身后是为他们摇旗呐喊的百姓。
生活的图景美好的令人着迷。
可那美好实在太短了,仅仅三年......
仅仅三年。
天雷轰的一声巨响横空劈来,打破了五指山的封印。孙行者还不知道自己西行的命运,就被未卜先知的命格星君,早早在神仙命簿上写下了斗战胜佛的姓名。
命运已定。
梦境四分五裂,须臾间破成碎片,每一片都化成利刃,反手扎进当年万丈豪情的小将军心里。
许星桥在大梦中惊醒。
他看见自己坐在满是死人的阶梯上,灯火昏暗,宫旗浸满了血,被他攥在手里面目全非。他看见士兵提着人头来向他汇报。
“许大人,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动手吗?”
许大人是谁?
他的脑中有一瞬间的怔愣,只能想起那些年被人喊着的“许将军”“许长玉”和记忆里那个他想都不敢再想的某个人笑说的一句——“小将军。”
他站起身,和当年在山顶日出间一样站起身,可他的脊背再也无法像当年那般直。他眼里没有赤诚、没有温情、没有熄不灭的火,只有经年沉淀的肃杀与狠厉。当年一个萤火虫死了都要为之叹息的人,而今毫不犹豫地开口:
“杀。”
将军没能死在战场上,却死在了鬼蜮的人心里。
死在了五年前方子行急匆匆闯进许星桥军帐里的那一句:
“长玉!陛下急诏你回邑都!”
第49章 杀一人换前途浩荡
方子行揭开帐帘着急忙慌闯进来的时候,许星桥正在艰难地用金线绣着手帕。
对,你没听错。
许星桥,许长玉,许将军,这个在邑都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这个来了北城后最与富家公子和精致沾边的事,就是戴着镶着红宝石腕甲的人。他竟然在,绣、手、帕!
方子行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在战场上挥刀拿缨枪的手,此刻捏着根小小的绣花针,眯着眼睛微抖着手,像他七老八十的眼花奶娘一样穿金线。甚至许星桥长年拿刀生茧的手上还有一排被针扎的小孔,往外渗着细小的血珠,又被许星桥毫不在意的一把抹平。
方子行惊的下巴都要掉了,一时间连自己刚说了什么都忘得一干二净,只震惊地指着许星桥手上的物件,结巴道:“你你你......这这这......你做什么呢许长玉?!”
“瞎啊。”训练场上能干趴一众刺头兵,战场上能斩敌人首级的小将军,因为再一次把针线穿了过去而如释重负的长舒了一口气。他皱着眉抖了抖手上即将完工的作品,带着不耐烦和不易察觉的自豪,冲方子行道:“我绣的手帕,怎么样?”
方子行把自己惊掉的下巴捡了回来,用力拍了自己两巴掌,证明自己没在做梦,才捂着脸哆嗦地拿起许星桥绣的东西,满脸的“这个世界已经疯了”的表情,评价道:
“你绣的这个......这个狗......你绣个狗在帕子上干嘛?人家都绣个什么花啊鸟的,再不济绣个猛虎,你绣个狗,出去非得被那帮兵士笑话死。”
“你瞎了,瞎的无药可救了,赶紧去找刘医师自剜双目吧。”
许星桥“嗖”地一声把手帕从方子行手里夺回来,面无表情的把方子行划进了“没品味东西”的货色行列:“这是船,是舟!我看你长得才像狗。”
“船?这玩意儿哪有一点像......等会儿舟?”方子行刚平静下来的语气又唰的一下涨上去:“你别告诉我这东西是你绣给宴舟的?!”
“闭嘴吧傻子,你嚎的比伙房的猪还大声。”许星桥推开在他耳边大喊的方子行,把手帕随手往怀里一揣,问道:“你刚进来时说什么?是邑都派人来了?还是我那个抠门的爹终于舍得给我拨点银票做军饷了?”
“哦对对。”方子行瞬间想起正事,顾不上再纠结什么手帕问题,把手里一直捏着的信递给许星桥:“邑都来信说陛下急诏你回去,可是这信上面一个官家印章都没有,也不是宫里的信使送来的,是今早下面人从一只死了的信鸽身上发现的。我瞧这纸张样式倒是像宫里的,也拿不准主意,就先给你拿来了。”
“宫里的信为何没走官道,连官印都没留?”许星桥看着纸张上一句简短的“宫内恐变,陛下急唤尔等回宫”皱紧了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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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啊,这信上什么能证明是陛下召我们回都的凭证都没有,无诏无信咱们擅自回邑都可是死罪。北狄这段时间是安分了,可我们走的消息若是传出去,谁晓得那些野狼会不会趁机上来撕了北城的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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