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其实并不是一张标准意义上的装饰画, 而是一张大前年某期的《自然》封面。那是他生平第一次上这级别的学术期刊, 在小伙伴们面前还能装装淡定,回到家一见屋里人兜不住地要乐晕飞起来,哨兵虽然各种学术用语听得一头雾水, 但并不妨碍其理解肖少华话里行间的中心意思。对方兴高采烈的声音如若荡漾在耳畔:
“快!你的论文呢!给我!我要裱起来!这特么就是外公他老人家说的光宗耀祖啊!”
肖少华被逗得差点没笑背过气去。
他以为这人讲讲就算,谁料过个把日,赵明轩还真上网订了一本纸质的送家里,拆了封面内页要往墙上贴, 肖少华当然不干, 两人争论一番相互妥协,又用别的杂志拆拆剪剪, 拼了个四不像的抽象图装上去, 赵明轩还颇为遗憾道:“哎呀, 你的名字都被挡住了。”
肖少华简直无语了。哨兵从背后抱住他, 半开玩笑地说:“酋长,如果有一天你成为了大科学家,隔三岔五的得飞去世界各地开会,我就申请调任,当你的贴身保镖。”
肖少华斜睨之,“要是我一辈子都只是个小研究员呢?”
赵明轩笑道:“那更好了!我就多多接任务,攒积分,换钱,你想做什么研究就去做什么研究!想做什么实验就做什么实验!不用担心!尽管放手去做。什么研究经费,基金来源,我当你的资助人!”
他这样,倒让肖少华想到一个流传甚广的经典生物学段子,于是他张口就来:
“那好啊,那我要一个至少一千五百平米的实验室,NC-P4级别,霍尼空气净化系统,带地下室的,电泳暗室PCR一个都不能少,墙壁地板全用PFA纳米高分子涂装,最贵那档,不要PTFE的,培养皿要美国的Costar,量瓶烧杯三角瓶试剂管要德国的S+,移液器枪头要Raining的,全光谱的拟精神力磁共振波谱仪,建个铅制负压隔离仓专门放镎原石,小鼠只要瑞士种,品系嘛CdJN和BALB、10S-G……”
他话没说完已经被赵明轩打断,“停停停停,”哨兵一边手动迅速地摸出平板查价格,一边被各种生僻名词弄得脑门疼,“你慢点说,你都想要啥来着?咱一个一个买成不?”
肖少华大笑,趴去他身上看他用谷歌翻墙查价格,“别想了,一个你都买不起,”他伸出手指点了几个英文单词,按个确认,将页面拉到最下,给哨兵展示那一串零,“你看把咱俩打包卖了能不能够着一个波谱仪?”
赵明轩顿时整个人都要不好了,“怎么这么烧钱?那我要干到哪个级别才能把你这实验室包下来?”
肖少华笑着去亲他,“真不用,只要你好好的,能健康平安的……”话语消失在唇齿厮磨间。
肖少华走了两步,推开书房的门,靠墙四面都是书柜。一半是生物学相关的,一半是军事相关的,墙上挂着些不知哪儿来的武器部件,零零碎碎的,几个工具箱叠成人高,还有两个玻璃柜,一层放这几年他们各自拿的奖章奖状勋章等,二层放些手办模型,偶尔过节互相送来送去的礼物,其中肖少华最期待的还是那个做了五年的魔兽模型,听说设计公司都换了两次方案,不知道弄成什么样儿了。
墙角堆了一摞的游戏光盘,有拆封的有没拆封,他俩虽然都喜欢收藏游戏,可没什么时间玩,到现在还没把前年的存货打完。
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张街霸2937,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肖少华走到卧室。床是他跟赵明轩一起开车去宜家拖回来的,因为觉得两个大男人买一张两公尺大床,怎么看怎么诡异,一路上都端着一张脸,没怎么敢说话,回来还被对方取笑:“瞧你那小媳妇样儿!”肖少华上手殴打之。
赵明轩在新床上笑着边躲边滚,“别别,我给你讲个笑话。”
肖少华停手,居高临下,“不好笑就继续揍你。”
赵明轩忙清了清嗓子,“咳咳,你知道哨兵们最讨厌接到什么任务吗?”
肖少华半眯起眼看他。
“从前,有一小队哨兵,队长接到个任务,去疏通管道的,于是按编号找人,”赵明轩道,“结果一号说,‘队长,我感官过载’,怎么办呢,去找二号呗。二号说,‘队长,我失调还没好呢’,队长就去找三号,三号说,‘我神游症啊’,完了四号也来,说‘我我、狂、狂躁症’。队长没法,只好去找五号,心想这下该没什么借口了,可你知道五号怎么说吗?”他模拟语气惟妙惟肖,期待地看向肖少华。
肖少华挑眉,“你说。”
赵明轩摸摸鼻子,只好继续,“哦,队长找到五号,五号支支吾吾半天,末了非常神秘地跟队长说了一句,‘队长,其实,我是个向导!’。”
肖少华先是愣住,一下没明白这逻辑关联,半晌才反应过来,笑得差点从床上掉下去。
也不是没有吵架的时候,有一回肖少华趴枕头上弄解算,本子反应慢他没等住睡着了,赵明轩下了训练回来将他的笔记本合上,人给摊平盖上被子,肖少华一觉醒来却发现好不容易做的推演过程没了,因为哨兵按的常规保存快捷键,但他那软件是另一套逻辑按键,起床气加上心中烦躁,肖少华脱口而出:“跟我这么久,连个提质粒都不会,你还会什么!你还没个线粒体机智!”
这段话里哨兵一半名词虽然有听没有懂,但还是成功获得了其核心语义,当下也是怒道:“照你这么说,我上你这么多次你早该变成向导了!怎么还是普通人!”
肖少华听了一个没绷住,哈哈笑出声,什么气都烟消云散。他去抱他的赵小二,“算了算了,快点把你家的祖传染色体给我。”
这大概是他说过的,最任性的情话。
肖少华收拾完东西,蹲在客厅里端着笔记本清点,其实东西也不多,满打满装就两个箱子。都是些必要的日用品、衣服证书等,书他挑了十几本没电子版的,其它都放了回去,再带多了就是搬家,太麻烦。
给房东发完退租邮件后,将赵明轩给他的银|行卡放在茶几上,贴了个条。肖少华又踱去书房摸了摸那标满红点的地球仪,都是他跟赵明轩商量着以后失感退休了去哪儿玩的地方,从斯里兰卡到南美巴西、俄罗斯红场,想着哨兵对他说以后要带他去非洲骑大象的样子,肖少华笑起来。
风吹起纱帘。是一阵沁人心脾的凉意。
这个房子,虽然不大,好赖住了四五年,每一处地方都是回忆。肖少华在出门前,回头看了眼厅里,不知怎的想起:那窗帘还是我挂的呢。
好啦,他拎着箱子,一边给韩萧打电话,一边给自己鼓气:这么久了,也该给新人让位了。至少对方是个向导,怎么都比自己这个残次品好。
他晚上在韩萧家里接到赵明轩电话的时候,韩萧在洗澡。隔着墙都能听见浴室里哗哗水声。
肖少华推开朋友家阳台的门走出去按下手机上的接听键。哨兵一如既往带着笑意的低沉语音响起。
“怎么了?不想租那儿,突然想通了要搬塔里?”
每一次听到对方声音,都有种融融暖意从心底淌过,这一回也没例外,肖少华忍不住笑,“赵小二啊……”
“嗯,听着呢。”
“你觉得……唐筱玥怎么样?”肖少华问。
“唐什么?”那边一下没反应过来,像是想了一会才“哦”了一声,莫名其妙地,“你说唐向导啊?没怎么样啊。”
“嗯……”肖少华说,想起他通过最低媒介人权限查到的一些资料,“我觉得她不错。”
“哦,那就不错吧。诶等等,”哨兵的语气带上些狐疑,“你怎么突然问起她?是不是喻□□跟你说了些什么?别听她瞎说。”
“她也没说什么,”肖少华又忍不住笑,“你还记得我们小学那会我养过一只小鸟吗?”
“记得啊,那鸟可喜欢你了,老是趴你手心里吃东西,我想碰它一下就啄我。”听筒那头传来哨兵故作愤愤不平的语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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