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之大,一锅炖不下(25)
他一点都不担心貔貅会像刚来天池时那样逃走。他这颗垂垂老矣皱巴巴的心已经被貔貅泡得舒展开了,甚至舒展着开出花来:无惧无畏,且认准了会在貔貅那儿受到爱护,受到温柔的抚慰。
这个老男人牢记不能让他害羞不适,于是又暂时把他那副正人君子的做派拿出来充数。他规规矩矩坐正了不去碰貔貅,更加不多管多问,只是寻常问个话:“明日可还要出去玩,愿不愿意和我一起?”
貔貅内心有一只尖叫兔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好啊!
然而嘴上还保留理智:“我翅膀长好了,明天想去看看鲁珪?”
鲲:谁?????????那个沙漠里摊成一堆腊肉差点死掉的采石人?不过是一起呆了两个月,什么交情貔貅竟然要在这种时候抛下我去见这个野男人?
鲲不痛快了,内心斤斤计较想要咬住肥肉死活不松口的老恶魔开始出动:“你不是说在外边处处受到嫌弃么?怎么与他关系这么好?”
貔貅唬骗自己这个老男人那是一骗一个准,从来没有受到过反噬。他乍一听还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来唬人!顿了一秒,这个小骗子才从犄角旮旯里把这句话扯出来,想起来是当初这样骗他的起因:为了博怜爱切断鲲鹏再次抛下他的后路。
小骗子找到感觉,一秒钟戏精附体,神情真挚又凝重:“只有他不嫌弃,他与我长得一般丑陋,谁也不好嫌弃谁。”
鲲当时把他丢下,念他体质特殊又不放心地偷偷跟了两天。见他在茫茫沙漠里发小脾气不肯走,只好开启老妈子模式去给他找吃的。他认识那处沙漠,年少时采石打发时间他也曾走过这条路,知道那里世世代代都会有采石人经过。
半是授人以鱼半是授人以渔,他想给貔貅挑个带着玉石回乡的采石人,借着这个采石人给貔貅指一条明路。
因为当时鬼使神差挑了个其丑无比的鲁珪,凤凰还嘲笑了许久来着。
鲲回想他把昏迷的鲁珪卷到空中时近距离看见的丑男相貌,想起来鲁珪确实丑得天怒人怨与野猪无异。他不自觉看眼前眉清目秀软乎乎很好啃的小肥肉,洗完眼后才沉住气,端出年长者应有的宽厚大度:“你要去多久?他可有麻烦要你帮忙?愿不愿让我和你一起去?”
刚亲热没几天的年轻恋人要远行,他肯放人就很宽厚十分有肚量了!
貔貅连连拒绝,抛下了可怜巴巴还要强装放得下的鲲,扑扇着翅膀连夜赶路。他奶白色的翅膀在落日映照下染上一层暧昧的绯红色,扑棱起来不甚熟练,但足够有力。
挥舞翅膀的年轻人在高处远远望着地上孤零零的老男人,迟迟不愿飞走。他越看越觉得这样乖乖等着他回家的老男人哪哪都讨他喜欢叫他放不下,差点就想赖着不走了。迟疑许久,他忽的一个下落,于漫天层叠的红云中展翅将他的男人包裹在自己的双翅之间。
他于周身的纯白羽翼中伸手揽住男人的脖子,志满意得地嘬一口行将独守空闺的老男人,嘻嘻哈哈许下早日归来的承诺。偷香窃玉占完他男人的便宜,这个小骗子才复又高飞,满怀斗志地飞远了。
第34章 翻船
貔貅此番去见鲁珪, 颇有一种衣锦还乡扬眉吐气的感觉。他与鲁珪相识时还是一个孤苦伶仃的小可怜, 现今可是有家有口的大赢家啦。
鲁珪就惨了, 还处在折腾倒了白氏的郡守老公, 自己戴个官帽去白家提亲被棍棒撵出的悲惨境地。
“郡守老头子再怎么虐待妻小鱼肉乡里,终归是白老头子的姑爷。你把他扳倒了, 白家一时没了依仗失了面子, 当然要记恨你。”貔貅眯着眼瘫在鲁家大宅硕大的花园里晒太阳, 鲁老太鲁老爷两口子远远地躲好不敢靠近。
鲁珪守着个大缸子, 认认真真地调兑纯白的颜料。貔貅这身白毛不是白纸一般的纯白, 而是比纯白还要黯淡柔和一点的奶色, 要染得和原本的毛色一模一样还得现调。
幸而鲁珪是个早早出来讨生活的,什么都会点皮毛, 无需惊动外人自己就能给他调好了,只是得费一些时日。貔貅还想跟他私下讨教点私密的问题,故而也不急, 大大咧咧地变回原形摊成一坨大狮子, 供鲁珪照着调色。
这两个人都是老江湖,难免就要一起憋坏主意商量怎么把白世小寡妇娶进门的事。
貔貅说话很直:“你不惜买官又四处搜罗郡守的罪状扳倒他,夺妻之志路人皆知。白世姑娘想再嫁他人,别人也得掂量着娶。”
他把翅膀拢起来, 顽童似的在草坪上滚, “你只需慢慢磨, 白家现在打你一是拉不下书香门第的脸来向你这悍匪示好, 二是借着这事拿捏你抬高自己家门脸。他们只要不想一直养着这么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迟早得把白姑娘嫁给你。”
鲁珪不高兴地戳戳调到一半的染料:“你别这么说白姑娘……”
貔貅哈哈大笑:“是是是白世姑娘才貌无双,你想娶她还得排队排到护城河外去!”
野猪长相的鲁珪摸摸自己的脸,无比忧愁地叹气。看着颜色差不多了就拿着个刷子在貔貅肚皮上一划拉。加上这一次实验,貔貅的黑肚皮上已经有四块纯度不一的白色斑块。
两人对比一下色差,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又浅了。”貔貅不禁急躁:“当初染黑容易,怎么白回来这么难?我一开始就是把自己搞破相才骗这老好人收容我,可不能因为这茬坏事。”
鲁珪屡次失败,也有些心急。他冒着挨打的风险捻了一撮卷毛仔细对比,脸都要埋进貔貅的肚皮里去,十分搞不懂自己怎么就调不出这个色儿。貔貅没刚认识那么刺儿刺儿的不让人近身,随意地晒肚皮让他瞧。
鲁珪凑那么近,他还猛地蹿出个大胆的想法。他一有想法,立即就是要付诸实践:“嘿,哥们儿,你摸一下我腰。”
鲁珪挼一把软乎乎的狮子腰。
岿然不动晒太阳的小肥肉内心没有一点波动,腿软气喘嘤嘤嘤之类的反应一概没有。他一脸性冷淡地挥退鲁珪,在鲁珪再一次笨手笨脚开一瓶新的染料重新调色时,又心痒难耐忍不住问羞羞的问题:“我家那位是只雄鸟,你教教我怎么才能让他给我生孩子?”
无知的人类一脸“你们神兽界真乱”的震惊表情,嗫嗫道:“雄的……你大费周章骗来只雄鸟还指望人家生孩子?”他用看绝世大渣男的目光看着貔貅:“换一只祸害吧。”
“不换!我又哄又骗又装乖又卖惨才把他骗到手,我要跟他过一辈子的。”大狮子气地龇牙,非常想扇翅膀把这个胡言乱语的人类拍走。
他两蛇鼠一窝,鲁珪看劝不动他就只得收起对貔貅对象的同情悲悯。鲁珪赶忙给他顺毛,想想貔貅这个小年轻大约是问的另一个问题,便好脾气地转过身去拍拍自己的屁股给他提示:“这里,你到时候照着我在花船上做的把他弄得要哭不哭浑身软绵绵,再剥下他的小裤头……”
点到为止的丑男人正经脸,看着十分高深莫测:“你到时候就懂了。”
貔貅不知怎的浑身一凉,好奇地刨根问底:“然后呢?”
“然后你自己就会知道从哪里下手!”鲁珪眼看着自己的老父老母神色有异地看着这边,心道老人家耳力着实太好了,急于结束这个羞羞的话题,“你到时候会很喜欢捏他屁股的,实在不懂多捏两下就懂了。”
貔貅背后凉飕飕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别停啊,我染完这毛就要回去对他下手。”小骗子觉得是院子里湿气重导致他冷飕飕的,赶忙在阳光下扭扭捏捏地翻了翻花斑肚皮,才接着刨根问底:“你再讲明白点,我之前为了哄他还骗他说我来给他生,不趁着他晕乎的劲调转身份把他吃到嘴我实在心痒得很。”
“别唬人家了!你就是个小无赖,现在还是个猴急的无赖。你就不能老实点,顾怜着点人还是个新媳妇,别急着要吃要强。”鲁珪对着自己有意图靠近的老母亲挥手示意她不要过来,一边捡起自己的良心叨叨貔貅,“装乖卖惨骗来的就更要夹紧尾巴做人,收敛自己油滑的手段,小心驶得万年船……”
貔貅不以为然:“我又不会让他知道我骗过他……你快快把我毛染回去,我还急着回去……”小骗子做了个下流的抓揉动作,得意地泄露自己的下一步计划,“我两在床上我软得快还哭得凶,怕是压不住他。你以前混迹青楼,有没有什么药可以让他手脚软一点……小别胜新婚,我跟他这是又新婚又小别,我得趁着他想我的劲儿哄他让步。”
小骗子即将升级成小混子,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迎着鲁珪豁然张大的嘴,嫌弃地拿爪子勾他手臂企图把男人注意力引回来:“你干嘛这么惊讶?我软得快就没有当鸟爸爸的资格吗?你不懂,他那样生性正经的人要是能哭唧唧软倒在我怀里……”
小骗子的哈喇子还没有流出来就被鲁珪打断了。
“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看着确实是个正经人,”鲁珪目光放空,五官组合成同情的形状,“跟你这样混不吝的坏人不是一挂的。”他咽唾沫:“你很怕他知道你真面目是吧?”
貔貅:???
“不怕我找你做什么?!”
鲁珪拍掉他爪子,一扫在家的懒散德行站得笔直:“昆你快变人,尤其不要忘了变衣服!快遮住肚皮啊小祖宗!”
貔貅还浑然不觉:“遮什么遮,快给我染回去,我还着急回家生崽呢。喔对了,‘kun’其实是崽儿他们妈的名字,你以后不准叫他的名字,叫我‘貔貅’。”
鲁珪弯腰扯起一只狮子爪试图把他拉起来:“海上风暴都没有你会浪诶!别瘫了快跑!”
貔貅这会儿才觉出不对来,他疑惑地回头,就看见院子里高树上一个熟悉人影。男人不声不响立在树杈上,一身锦衣服服帖帖包裹住他肖想许久的肉体,庄严又严肃地掰开边上枝叶繁密的树丫,露出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一点都不符合“哭唧唧软倒在怀”的人设,倒很有要下来把小坏蛋揍得哭唧唧的澎湃气势。
鲁妈妈见院子里两孩子总算注意到了,这才确认自己没眼花,立即对着自己儿子老怀自豪地招手:“那位仙兽都来好久了,珪儿你就顾着招呼一个,不周到。”鲁珪看着貔貅屁颠颠跑过去迎接的单薄背影,沉痛地以手捂脸:娘诶你怎么不早说?
貔貅急吼吼变人,一听到“来好久了”,跑过去迎的脚步都有些踉跄。小骗子紧张过度,一点戏精天赋都发挥不出来,干巴巴挤出两朵笑:“怎么突来来了,来多久了?”
“小别胜新婚,”鲲鹏落地,和蔼地看他,“我这不是想你想得紧,就想过来看看你么。”
貔貅浑身的皮肉猛地一紧,顾不得思索老东西怎么能从这万顷土地上准确找到鲁家。他徒劳地拢住衣服包好肚皮,竭力挽尊:“哈哈哈我就是一时吹牛,我怎么会出尔反尔拿春药哄你张开腿呢啊哈哈哈。”
小骗子可怜巴巴抓他袖子,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你信我,我愿意给你生鸟崽,绝!不!反!悔!”
鲲鹏依旧面容和蔼,只是和蔼地有些僵硬,像是气过了头拿不出别的表情了才一时凑数。他只以中指挑过他胸口的衣襟接环处:“你这么着急,可是打算染完毛就生?”
这话一出,貔貅完全不知道要作何回应。认了,结合鲲鹏听到的话,仿佛就是认下自己迫不及待要拿点催.情.药哄他,且把之前染黑的事一并认下。不认,好像又否认了自己方才许下的诺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