鲲之大,一锅炖不下(40)
如今小王爷幸福到晕厥,倒给了貔貅机会。他琢磨了一下找人这事必不可少。要是自己找小倌的事没被小王爷发现,就金屋藏娇;要是被他半途醒来撞破现场,那当是先斩后奏。
貔貅刻意绕到廉昀看不见的地方才一溜烟跑向淮坊河畔。中途还去药铺买了副伤风病人惯用的口罩,挡着半张脸装成个“病死也要逛花楼”的纨绔,随着人流悄无声息融进醉生梦死大军中。
芳草萋萋间,各式花楼点缀其上,貔貅对这里的唯一印象就是他之前曾爬过的那艘小船。如今一看,花船们早已换了一批,不仅更华贵,而且散发出的情.欲暗示更浓厚些。
不知是不是心态不一样了,貔貅被白日里的细微动静搞得很不舒服,心里头毛毛的。他如临大敌在这边转了一圈,有些后悔应当叫下人来搜罗好看的男子供他挑选,而不是自己没头苍蝇一样撞进来惹一身腥。
转念一想下人们对王府主母服服帖帖,连野猫偷跑进王府生了一窝小猫都要禀告王妃的架势……
貔貅下意识摸一把后脑勺,老觉得辛氏已经把那块地儿拍禿了。
王妃比花楼更恐怖,于是乎貔貅按捺住逃跑的心思,以慷慨就义之姿选了一家离他最近的倌馆拐了进去。
他看完了白夜赴死轮回的全过程,深知自己不过是那捏住了对方倨傲自大的心态,才哄得他在池子里呆了那么久。
如果把白夜换成鲲鹏,这个计划完全行不通。
鲲鹏这个老家伙活了万年,性子温和不争,不会因为跟人比试谁是第一谁只能屈居末流而保持躺赢的心态放松警惕。自己和这老贼共同生活了这么久,深知老贼看世界万物都有种“孩儿们又惹事端了”的迷之慈父心态。
他对待万物都是宽厚的,宽厚中透露出一份睥睨。睥睨中透露出一分疏离。这点从他脾性如此好相处,神兽们依旧鲜有与其交好者便能窥见一斑。
这便又透露出另外一个问题来:鲲鹏他大约是连下水都不肯的。
可以他如今躯壳的身体素质,想要找到一个比温泉更自然的环境,去隐蔽黑石,去操控布局,几乎是不可能的。
那么什么情况下才能让老贼愿意宽衣解带泡在温泉里,让他在毫无防备的一片氤氲温热中死去?
貔貅自从萌生了“我也许找到了一条报复前夫的捷径”这个念头之后,怀里仿佛就揣了一颗滑不溜手的蛋,急红了眼要把这颗蛋破开一个眼,将安睡的名为“鲲鹏”的家伙从蛋里揪出来。
他想让鲲鹏跌落泥潭,和他一样亲历生死与世间其他不如意。让他羽毛不再洁白,双足沾上尘埃。叫他再也不能仗着别人的爱慕,肆意践踏轻辱别人跪在他面前双手高举奉上的真心。让他劫满后,高高在上旁观的冷眼又一次扫过芸芸众生时,记住有名为“貔貅”的沧海一粟,是不能招惹轻贱的。
思来想去,他发觉鲲鹏这颗无瑕疵的蛋还是有一点不完美的。
鲲鹏老贼面上不显,但仍旧逃不过生灵天性中根除不尽的原始渴求——对于床榻之事的热衷。
貔貅就和他浅尝辄止试过一次,便可以从他过于激烈的心跳、汗湿的鬓角以及压抑不住的喘息中明确得出一个信息:鲲鹏很喜欢他们当时正在做的这档子事。他全身心地投入,并致力于在这场博弈中掌控更多的主动权,时刻准备侵略占有更多领土供他享乐。
这种喜欢的程度,超出了他作为一个道德无瑕疵者的范畴,变成了欲,同样也变成了他向外界露出的第一个软肋。
以貔貅这等在感情上睚眦必报,揪住了一根线头就恨不得把你整个人绞成肉渣,绞得你跪都跪不住的极端性子,当然不会遗漏这一点。
长年养着几个倌儿,照着鲲鹏老贼喜好的样子去教养,激进的复仇使者貔貅小同学十分自信总有用得上他们的那一天。鲲鹏既然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那就让他以这种方式去接受报复,经历轮回。
他盘算一下,自认他两相伴的几年他就见过鲲鹏的两任前……夫。非要分出个高下,大约是糟糠妻和心口痣的区别,不堪比较。想都不用想,青鸾那样的一定是老贼的梦中情人款,照着他的脸挑人一定没错。
貔貅把自己恶心地牙疼,大爷状倒在矮塌上,口罩遮住半张脸也掩不住他身上四散的假纨绔真老实孩子气息:“挑你们馆里最好的来。”
菊花脸妈妈桑不动声色打量他的细胳膊细腿,颇为爱怜地多给他上了一盘果子,满面春风出去挑人。一炷香过后,两排小麦色肌肉型男在他面前单膝下跪,整齐划一的膝盖把木制地板磕出“啪”一声巨响。
小风吹开粉色的窗帘从窗口溜进来,霎时间满屋子都是壮男的气息。
第一次逛倌馆的貔貅内心遭到了一万点暴击。
他甚至怀疑自己来到了辛氏镖局,这帮子糙老爷们下一秒就要暴起:“按住小王爷,别让他跑了,他来这等淫靡之地的事可不能瞒着当家的。”不出一刻,气势汹汹的王妃兼镖局总镖头兼辛氏武馆大当家的就会来收拾他。
他难过地掩面,口罩都被揉皱了:“换,不要这样的。”他充满求生欲地走到窗口大换气,这才忍着初来贵宝地的耻感吩咐:“要容貌清俊的,见之忘俗,小巧点的。”
妈妈桑一脸“懂了懂了”的表情,兴奋非常地领走她的两串阳君,兴致勃勃地又领进来两串阴君。新来的小伙子普遍年龄不大,且个个腰肢柔软眉目娇俏,往那儿一戳,满屋子都是少年的青涩气息。
貔貅觉得自己在这个屋子里的身份有点不对路。他一个三位数年纪的神兽,哪怕顶着张十六岁的壳子,在这里挑同样十六七岁的倌儿时仍由衷感到羞耻惭愧,自觉外人看他的形象一定十分之嫌恶。
这么小的男子怎么下得去手?多不要脸的老流氓才喜欢这样嫩的?我看着有那么不像正经人吗?
不过转念一想这人确实是要给老流氓准备的。而且老流氓也不是现在就来,还可以再养养么,养个一两年就差不多了不是……
貔貅一眼扫过两排倌儿,见大多双目无甚神采,懒散悠闲不知春秋的模样,便点了个看着清秀干净又机灵的。挑出来的人在容貌上自然不能和青鸾比,不过有一点相似便已算出彩。
他又连着逛了几家倌馆,到最后一家时身后已缀着三个面容秀气的年轻男子。他预备着逛完这家就弄间屋子安顿好他们,鸣金收兵之际没有预想当中计划顺利进行的畅快,反倒有些憋闷。
人一旦失意,就很容易一而再再而三地失意。他好端端走个楼梯,便与相对而来的一人撞了肩。本是小事,岂料对方头一抬,脱口而出:“小王爷?”这一嗓子挺洪亮,引得大堂里的散客妓子和零星倌儿齐刷刷望过来。
众目睽睽之下,貔貅脸皮子一下红了:班小子,我要如何发挥才能挽救你岌岌可危的名声……如果它原来是香的的话……
第53章 梦死
不速之客以唯恐别人不知道“滇王府的小王爷来逛妓院啦”的嗓门招来大堂里所有人的注意, 还熟稔地捏了捏貔貅的肩膀。一捏之下, 胖乎乎的纨绔尴尬地原地立定。他圆滚滚肉嘟嘟的脸庞一脸惶惑, 隔着一张药房的口罩看见对面的小王爷目光陡然凶恶。
貔貅拍拍肩膀, 简直要把这碍事的死胖子纨绔一脚踢下楼梯。
他记得这胖子。早些时候他在树上第一次接管这具身体的时候,就是这胖子领着一堆纨绔以及四五家丁起哄着跑远, 留下鲁班班在树上受惊吓, 好让他“楚楚可怜”“柔弱无依”地和廉昀偶遇。为了效果逼真, 他们还特意选了上树的方式, 因为鲁班班小朋友怕高, 一到高处就惴惴不已。
不料廉昀没招来, 自己倒是莫名其妙在这具身体里苏醒了。
当时起哄闹事这批纨绔应当想象不到,不过几日光阴, 小朋友就把廉昀抱到手了。虽然中途歇菜,又一次没出息地让自己出来占了身体。但是,好歹是个美人在怀马上就要收聘礼私定终身的……
貔貅挖掘他和这飞来横祸胖纨绔的回忆, 不过是想从有限的记忆中找出把这胖子糊弄过去的办法。此刻却是神色一凛, 发现了一条骇人的线索。
他第一次接管身体,鲁班班正在等廉昀;第二次接管身体,鲁班班正和廉昀抱在一起;而他上次骤然丧失身体控制权,是在做恶梦, 梦到被老贼轻视耻笑……
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 他们之间身体互换的时机, 不是有这个人的追求对象, 就是有那个人的前夫。
貔貅感觉到这条线索不是很友好。
他心惊胆战放下这茬, 专心对付眼前的窘境。不消片刻,他灵机一动跑到三个新买的倌儿后边躲起来,捏着嗓子柔柔地说:“公子不要无礼,奴,奴还是……” 貔貅缺乏纨绔生活经验,实在想不到未调教好不接客的倌儿怎么称呼,便捏一把他身前看着最机灵的倌儿的蛮腰,求支援。
对方看了半天“假正经逛妓院遇上真纨绔急于遮羞”的好戏,颇有胆色地接茬:“公子不要轻薄,奴身后这位还是新来的雏儿,妈妈准许他暂时不接客。”
貔貅忙点头,顶着小王爷奶气未脱的脸,再配上天然流露出无害的一双眼……完全看不出这是个刚忽悠死个神兽,并且准备用美人计再把前夫也忽悠没命的混世小魔王呢!
胖子三观遭受巨大冲击,不敢置信地上前一步,喃喃道:“这也太像了吧……让我多瞧两眼好不好呀?”
貔貅并不想被一张泡发的大饼脸“瞧一瞧”,无辜害怕状整个人躲在了小倌身后,衬得对面的纨绔格外禽兽十分不识好歹。
纨绔着实没见过这样娇滴滴的小王爷,心中的疑虑放下了。他不好意思再多瞧,讪笑:“这样啊,那是我认错人了。”
貔貅顺势害羞状瑟缩:知道就好,快滚。等会还要买宅子安顿这三个小倌呢,没空跟你耗着。
纨绔不再探看,尴尬一咳,大有要把这茬放过去的意思。貔貅心神俱松之际,却见对方对着大堂探出身子,语出惊人:“妈妈呢?妈妈你上来一下,你开个价,这雏儿我赎了。”
小骗子纯情小倌的人设差点当场崩裂:要不要这样?想不到你是这样的纨绔!对着跟自己狐朋狗友一模一样的脸你硬得起来吗死胖子?还是你故意挑的和自个儿酒肉朋友长得一样的倌儿?
对的,这家妓院妓子倌儿各占一半,左半边楼梯通妓子的闺房,右边的楼梯走倌儿的房间,泾渭分明。两人既然能在右边的楼梯上偶遇……
细思恐极。
地狱模式。
貔貅正考虑着等会儿妈妈桑过来不知道有没有身前的倌儿机灵,胖纨绔后领猛地被人扯住。纨绔那人拎着一个重达一百八十斤的纨绔,以不容抗击的力量将人扯到了自己身后。他便由此露出面儿来。
是一个英伟挺拔的年轻人,胡子拉碴,风尘仆仆,逛妓院也身姿笔直神情严肃板正。属于武官的正气英姿虽有寻常衣服的遮掩,依旧从他的一举一动间流露出来。胖纨绔本想叫嚣,回头一看来人模样,立即服软且面露惊喜:“章林哥!你什么时候回的建昭?”
建昭的权贵圈,本质上就是一个圈儿,里里外外都是熟人。
“今早。”名为章林的男人把纨绔挡在身后,单手抚平他被自己扯皱的衣领,随即目露责备地瞪一眼貔貅。
貔貅目光游移,内心咆哮:这又是哪个老熟人?班小子你快醒醒,我需要解说。
顾章林轻推一把身后的纨绔,示意他退走,嘴里哼笑:“你别掺和,这倌儿是我预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