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在想,步子却挪不动一点。他们回家之后,郁月城把他放在院子里去停车,他是独自先进屋的。
他们已经分开了······
方渡燃想。
分得真清楚啊。
虽然是自己提出来的,完全平复不起来。
“小燃回来了?”
安靖从楼上走下来, 看见他就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担心道:“怎么出门也不说一声,今天早上格外冷,脸都凉了, 冻着没?”
方渡燃刚失恋,习惯一个人面对各种情况, 只需要一点时间来自己呆着。
眼下是家人团聚的时候, 根本没有时间给他消化,乍一下被安靖的关怀堵上来, 原本沉寂的心变得发酸。
“嗯,早上跟郁月城出去逛了一下。”方渡燃垂下眼。
“你干爸说你们俩大过年的跑了,我就不信。”
安靖拉着他坐在沙发上,拍拍他的手说:“你看这不就回来了!他是担心你们,等会儿吃饭要是说了什么,别往心里去。”
安靖可能还不明白郁治书的言下之意,但是方渡燃听得懂。
听懂了,就更有些不敢面对安靖。
“我不会的,干妈。”方渡燃顿了顿道:“干爸是担心郁月城,怕他被我带坏了。”
“别这么说。你干爸性子就是这样,郁月城从小连个错处都没有,样样不让人操心,你干爸对他一样严加管教。”
安靖怕他心有间隙,开导道:“你小时候就贪玩,但心善,只要为人正派,别的都不是大事。哪有什么带坏一说。”
方渡燃沉默片刻,抬起头说:“我不会带坏郁月城的,干妈。”
“知道的。干妈知道你不会。”
安靖虽然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她黏人可爱的小儿子这会儿看起来很不好,于是她放缓声线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方渡燃摇摇头。
“不想说也没关系,家里永远是你的后盾。”安靖浅浅地抱了他一下。
方渡燃尽力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希望干爸不要怪我。”
“出去玩怎么会怪你们。”安靖说:“你干爸之前听说你们要去榕城逛,还怕你们玩得不尽兴,要让你们去A市好好玩。”
她几乎没在郁月城身上看到过这种样子,方渡燃尽管已经克制,但在她眼里,仍旧有着点孩子般的依赖。
郁月城不一样。郁月城太早就懂事了,又一直是明事理的表现。
在她这个母亲面前,除了提到方渡燃有关的事情会情绪波动,坚持不懈,其他时候总是淡淡的。
那是他没想过我今天会把郁月城带走吧,方渡燃想。
今天早上郁治书一定焦头烂额,打不通他们俩的电话,又没看见人,一定生怕自己带着郁月城私奔了吧。
方渡燃也以为郁治书对于他的印象会变坏,毕竟郁家应该没出过他这种叛逆的。
他还说了那么多不中听的话······
到了下午,一家人坐在餐厅里吃饭的时候,事实却并非如此。
郁月城不愿意吃这顿饭,虽然他和方渡燃已经分开,也不愿意听到自己的父亲在全家人面前宣布。
那应该会影响方渡燃的心情。
也会让这顿团年饭变味,他也许继承了郁家的传统思想,总认为这样的好日子里,不该有除了欢喜和温馨以外的氛围的。
也不该去给任何一个家里人带来负面消息和影响,方渡燃也是其中之一。
这也是他出国之前和方渡燃一起过的最后一个节日,他更想要好好地度过。
拼图已经碎掉了,不能再被碾成渣了。
桌上摆满了各种丰盛的食物,方渡燃面前的三个餐盘里单独准备好了他的除夕餐,看着确实比平时的风格好多了。
他也得过年,是吧?方渡燃暗嘲一声。
随后把长得像盘菜,其实切开全是生肉的东西送进嘴里,因为过年连血腥味也处理得更淡,加上桌子上别的食材的香味,几乎已经闻不到什么了。
他大口大口地咀嚼,食不知味。
从方正业的实验室,到后来的青苗基地,他吃了这么久,还是没喜欢上这些东西的血腥味,也没习惯上味道古怪的蔬菜汁。
不喜欢,也不讨厌。
毕竟这才是他的世界,才是他该过的生活。是属于他的一部分。
不过今天的吃起来,连他不喜欢的腥味也没有了。
大伯和小姑他们都在热络地聊天,方渡燃提起精神注意着,在合适的时机插进去几句话活跃气氛,少了点以往的高度热情,但也没露出马脚。
安靖看他单单和郁月城不怎么说话的样子,也不知他们是不是闹了小脾气,刻意跟两个孩子聊天,问了些十二中的事情。
方渡燃还好,能牵起嘴角跟长辈们闹上几句,郁月城在这种场合里,本就不是活跃的那一类,今天的话少,吃的也不多。
一顿饭吃完,大家放下筷子,除夕的热闹把郁月城和方渡燃之间那点别扭的气氛也冲淡了。
方渡燃最后举起自己的玻璃杯,站起身用大半杯的蔬菜汁跟桌上的长辈们挨个碰了一圈。
“感谢干爸干妈这一年对我的关照,谢谢大伯愿意给我治病,感谢小姑还记得我······”他仰头把杯子喝空了。
方渡燃等他们此起彼伏的笑声和回应歇下来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满杯专属的蔬菜汁饮品。
坐下来和郁月城平视,端起杯子碰到郁月城的酒杯上:“还要特别鸣谢郁月城同学,······太多了,所以就不一一说了。”
郁月城抬起头,看向他时,神情像一座透明忧郁的精美雕像。
直到这时,他还是那么好看,那么完美。
方渡燃感觉蔬菜汁也会醉人,不然怎么看看大白猫,都觉得会醉。
郁月城端起酒杯,接受了这个特别鸣谢。
方渡燃嘴里这样说,语调也跟着调皮起来,笑着说:“都在酒里啊,郁月城同学。干了!”
郁月城定定看向他,然后收回视线。
“干了。”他说。
语罢将高脚杯的红酒一饮而尽,方渡燃也抬头喝光最后一滴。
“还挺甜的。”他把古怪的涩和苦全咽下去说。
他和郁月城在这顿饭的最后,都频频看了郁治书几次。
但是这顿团圆饭,也就这么结束了,没有发生任何他们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郁月城在纳闷,为什么父亲就像是没有这回事一样。
他和餐桌对面的郁闻礼对视,对方低下头,随后他的手机在桌上震动一下。
郁月城拿起来看,是郁闻礼发来的。
-出国的事是真的,就在后天。你爸那头我不知道,大概是他想通了,不想在除夕让你们俩个小家伙扫兴。
大伯肯定不知道,只不过是让事情变得更糟而已。哪里有扫兴一说。
他已经把自己的方渡燃弄丢了。
这个除夕,他们一家人团聚,方渡燃还坐在他的身边,一切都那么温馨,和睦,除了分开这件事。
好久没出现在团聚的饭桌上的父亲,没有提他要出国的事,还一改平日的严厉做派,跟他和方渡燃分别问话,也跟大伯和小姑能开上玩笑。
就只有他们分开的这件事,成了一根刺。
方渡燃吃完饭先一步离开饭桌,没参与到饭后的甜品茶会:“干爸干妈,我先上楼复习了。试卷没写完。”
“好,等会儿让李姨给你端上去。”安靖说。
“好嘞。我知道了。”方渡燃尽量提高声道。
方渡燃站在旋梯上跟郁叔和小姑挥手拜拜:“回见。”
郁治书从楼下往上看,目视他转身上楼。
·
接下来的大年初一,方渡燃都没再见过郁月城,也没有见过安靖。
听小姑说,安靖是陪着郁月城回榕城整理宿舍,办理一些学籍和出国需要的个人手续。
学校里有很多郁月城的学习资料和成果,还有那个远程监测试验曲线的机器,确实需要本人去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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