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亚叫深秋和蕨花继续向前走。她回头瞟了尤里一眼,尤里面带微笑,还笑得特别灿烂,一副头脑游离在外的模样。
提亚没多说什么,只是命令他“保持距离,跟我们来”。
尤里点点头,照她的话跟在后面。
由大体型蕨花带路,几人穿行在侧柏丛间。
提亚一边走,一边把小体型蕨花拉到身侧。她伸手进它的枝叶中,好像在摸摸索索找东西。
“你在摸什么?”尤里好奇地问。
提亚说:“很久以前在它身上放了个东西……蕨花,叶子松开点,我摸不到。”
蕨花听从命令,身体簌簌抖动,枝叶缝隙放大了很多。
提亚在枝叶中继续寻找。“你被抓住时候是不是弄丢啦?噢!没有弄丢,找到了。”
说完,她抽回手,拿出了一个棕色的小化妆包。
看到这一幕,尤里噗地笑出声了。
“这么好笑吗?”提亚说。
尤里说:“我想起了小时候很常见的一种儿童画,很多绘本里都有,树篱村的小孩肯定也见过……就是小刺猬身上插一堆东西,插浆果是最基本的,我还见过有的图上刺猬插了一身现金……”
连提亚都被感染得笑了一下。她说:“蕨花身上枝叶茂密,很适合藏东西啊。这个小包上还有挂绳,可以绑得很结实。”
她一边说一边又掏了起来,这次掏出了个抽绳袋子。
“竟然还有啊!”尤里又笑起来,“智能行李箱啊!”
提亚叹道:“这包里是一些施法用的小东西,现在用不到了,”她边说边丢掉了抽绳袋,“蕨花被树篱村抓住过,我还以为东西会被搜出来呢,竟然没有。”
尤里说:“一般大家只搜像模像样的人,不会想到搜一团草。”
提亚挑挑眉:“你知道吗,现在你说起话来……有点像另一个尤里。”
这次尤里没接话茬。
提亚拉开棕色化妆包。包里面垫着海绵,海绵间插着几支安瓿瓶。
提亚拿出一支小瓶,举在眼前看了看。
尤里又说话了:“我知道它是什么。蕨花喝过这种药。不是这两个蕨花,是在五棵桦树的精灵圈里,另一个蕨花分枝喝了药。不久后它就遇到一大群跨位面的精灵,把药效传染出去了。”
“对,就是那种药剂。”提亚说。
“每个蕨花分枝身上都藏了几瓶吗?”
“也不是,”提亚拍拍大号蕨花,“比如它就没带。小体型分枝才是用来散播感染的。分工不同嘛。”
尤里问:“熔毁品本来就会被诱导到人间,这样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用药来破坏它们的神志?”
提亚说:“精灵也是生物,它们再怎么疯狂,一旦看到你,甚至看到蛇之王,它们还是会怕的。如果恐惧占了上风,精灵可能宁愿忍受‘调律’的痛苦也要逃回去。所以必须给它们提升攻击欲望,消除恐惧本能,让它们不会逃跑。”
她回头瞟了尤里一眼,补充道:“其实这药是树篱村的技术。如果把配方给贝洛,他估计也能看懂。”
尤里说:“是吗?我好像没学过。”
“是烧亚麻技艺的衍生品,再加一些诱导型蘑菇圈的配方,当然,我又做了些改良。在此基础上,再使用现代化的制药设备做出更稳定、更便捷的制剂,就是我手里的东西了。”
提亚稍微停顿,颇为感慨地长叹一口气,继续说:“沿着这个思路继续下去,说不定还能研究出更多有意思的东西呢……但现在没必要,也没意义了。”
尤里问:“马尔科是不是喝过这种药?”
“谁?”
“是孤儿……啊不,是福利院里那个儿童外观的换生灵。记得么?”
提亚恍然道:“哦!记得。是的,我们给它用过。那时用到的制剂是半成品,效果不是很好,也不具有传染性。”
尤里问:“还给谁用了?安东?”
“安东没有。他就是人格崩毁了而已,没有药剂因素。”
“真的吗……”
提亚说:“事到如今,在这点小事上骗你又有什么意思呢。我们用马尔科的替换品做实验,是因为正好时机合适;再后来,我们公司的武装力量有能力捕捉精灵了,有了更稳定的实验品来源,就不用到处找换生灵了。”
尤里轻轻摇头:“唉,听着就很复杂……”
他沉默片刻,又说:“提亚,你真的做了很多事。”
“这话什么意思?”提亚回头皱眉。
尤里说:“我是想说,你劳心劳力到现在,心愿基本都达成了,异位面不再是秘密,应对精灵也不再只靠民间力量,蛇之王回到了人间,将来不会再有易物仪式,未来的树篱村不再有魔法,它会变成种果树酿酒的普通小村子……这不是挺好的吗?”
提亚点头:“嗯。挺好的。我也没说不好。你想表达什么?”
尤里说:“我不明白——那现在呢?现在,当下,此时此刻,你还要干什么?为什么你还没有放松下来?为什么还是一副好像有什么图谋的嘴脸?你还有什么必须做的事情吗?”
这次,提亚没有立刻回答。
她沉默着继续向前走。偶尔靠近大号蕨花身边,轻声和它沟通方向问题。
一行人不断前进,调律池的影响愈发明显,两个蕨花的身形都越来越矮,叶子中的身体缩成了一团。
深秋偶尔得扶着旁边的树,皮肤上浮出薄汗。
渐渐,尤里察觉到了强烈的异样气息。
大量的、痛苦的、凌乱的……饱含杀意的气息。
就在他们斜前方,还隔着一定距离。
是熔毁品。有数量不少的熔毁品正在接近。
它们已经离开了精灵位面,正在侧柏林中徘徊,很快就会像冲上海滩的鲸一样涌来。
深秋和蕨花也发现了,她俩也望着尤里所看的方向。
这时,提亚停下脚步。深秋和蕨花也跟着停下。
提亚回过头看着尤里,有点突兀地说起了其他话题:“你知道吗,我对蛇之王献出自己的孩子,瓦丽娅看到后又哭又叫,还恶心得吐了出来。可是她原本想用步枪打死那个孩子的……她没打中不是因为手下留情,而是因为深秋发现她了。”
“哦,”尤里点点头,回应得有点漫不经心,“很久没见到瓦丽娅了。”
提亚继续说:“她不止一次拿枪对着我,后来又不惜一切想救我……她原本是个很理性的人,后来做起事来却颠倒错乱、自相矛盾……”
尤里说:“你是想说,你不理解她?你好歹也是人类,不至于连这都不懂吧?连我都能懂一点儿。”
“是吗,”提亚笑了笑,“那你觉得是为什么?”
尤里答道:“情感本来就是一种错乱。世界上根本不存在‘完全理性’。某人做出某事,你能理解背后的情感原因,你就定义为理性;你不理解的,就会觉得错乱。其实人类和精灵都是这样的。”
“嗯,我认同,”提亚缓缓点头,“刚才你问我,既然心愿基本达成了,为什么还没有放松下来,还有什么必须做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既然我没有死在熔毁品手里,没有死在倒塌的建筑中……既然我这具身体还能用来换点什么,我就要继续换下去。我的愿望永远不会‘理性地’终结。”
侧柏林陷入短暂的静默。
再开口时,提亚语气一变,声音也更加沉稳温柔:“尤里·卢卡维纳,你过来吧,到我面前来。”
尤里迈步向前。
阿波罗拉住尤里。
这次尤里没有带他一起往前走,而是轻柔地拂掉了他的手。
提亚手里的化妆包完全掀开,露出海绵里的所有安瓿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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