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蕨花也听见了。
“浅滩”的实际面积并不大,精灵本来就能听见很远的声音,再加上它们与提亚关系紧密,更是能及时听到妈妈的呼唤。
“妈妈在叫哪一个我?”小蕨花聆听着风里的声音。
大蕨花说:“不知道。她没说要哪一个。”
“那就是哪个我都可以。”
小蕨花从叶子中伸出小手,指着大蕨花:“那么,大的我去找妈妈,因为大一点的我力气也大一些,”然后它指着自己,“我去做绿篱道路,回‘里面’。”
“好。”
大蕨花刚要走,小蕨花又叫住它:“大的我,等我……不对,等你见到妈妈,就不要找我了。如果我成功回到了‘里面’,我肯定会遇到其他精灵,那时我会按照妈妈的要求喝掉药……然后……我应该就不能回来了。”
“好的,我明白。”大蕨花的叶子摇了摇,做出点头的动作。
小蕨花钻回侧柏下方,回到了自己的绿篱道路中。
大蕨花从叶子中露出脸,有些向往地看了一眼通向人类世界的柳杉,转头向着妈妈的呼唤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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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做什么?”贝洛紧张地盯着提亚。
本来提亚一直安静地坐着,就在刚才,她突然大声喊了蕨花几声,还叫它回来。
提亚站了起来,拍拍裙子。
她说:“这么久都没听见什么熔毁品的动静,肯定是知晓者让蕨花它们迷路了。我让它回来呗。”
贝洛和阿波罗四下环顾。暂时没有看到蕨花的身影。
侧柏树林有梳有密,阿波罗无意间看向树木较为稀疏的方向,发现其中一处地上有些古怪。
“那是什么?”他紧张地拉了拉贝洛的袖子。
贝洛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这里的地上到处都是落满厚厚的侧柏叶,在数十米外的几棵树间,地上突兀地出现了几点深红色。
“嗯?是什么?”提亚也饶有兴趣地凑过去。
见她靠近,贝洛拉着阿波罗退开了一点。
看他们这个反应,提亚笑道:“干什么,这么怕我?你们有两个人呢,应该是我怕你们才对。”
“你不会怕我们的,毕竟你的精神已经不正常了,”贝洛说,“反正离你远点没坏处。”
提亚没纠结这个话题。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远处,说:“我平时要戴眼镜的,现在眼镜没了,看不太清楚……”
说着,她朝有红色物体的地方走去。
贝洛想了想,也跟了上去,但是保持着一定距离。
周围随时可能有熔毁品出现,贝洛时刻保持警惕,提亚却非常松弛,一副了无牵挂的模样。
走近些,提亚认出前方的东西了:“哦,是花啊。这里有一丛,你看,更远的地方还有呢。”
“花?”贝洛隐约觉得这种花有点眼熟。
提亚说:“深秋做的。”
这么一说,贝洛想起来了。
在亚历山大一家遇到的“家神”事件中,深秋曾经把品种不明的红色花朵放在他们家窗台上。据说,她与真正的亚历山大相处时也拿过同样的花,不是玫瑰,是她用魔法塑造出的花,根本没有确切品种。
亚历山大家的事件解决之后,贝洛和尤里离开金树海地区。一两天后,他们听说附近的一座山上突然出现大片深红色野花。
花只开了几天。等植物学家纷纷赶到时,满山的花又凭空消失了,连根茎草叶都没剩下。
在花消失前,附近居民拍到了很多照片。从照片上看,花朵远看像玫瑰,近看又不是,每张照片上的花仔细看细节都不太一样。
这件事还上过新闻。金树海本地人都知道绝对是真事,但外地人都觉得是合成图片制造的虚假热点。
提亚回忆道:“深秋特别激动的时候喜欢做一堆花。我就是通过满山的红花认识她的。”
原来如此。贝洛这才明白:上了新闻的山花在一般人眼里只是奇怪,提亚却肯定能看出这是精灵的作品。
怪不得深秋会遇到提亚,这不是偶遇,是提亚特意去金树海了。
贝洛随口一问:“那你知道深秋为什么这样做吗?”
提亚摇摇头:“刚认识的时候,她情绪不稳定就会弄出很多花,过段时间就不会了。我也好奇过原因,但我不会问的。”
“为什么没问?”
提亚说:“深秋以前有家神行为,她对特定某种事物存在执念,或者说,存在强烈的感情。后来受我的魔法影响,那份感情被冲淡、稀释了很多……我怎么能再问呢?越问越让她混乱。”
贝洛讥诮道:“哦我懂了,你怕她太沉湎过去,怕她不够爱你。”
“不是我怕,是为了她的心理健康,”提亚微笑,“我的魔法效果不可解消。即使她不爱我……甚至,假如她真的能恨我,她也还是得服从我的命令。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更纠结、更痛苦了?既然要去死,还是为了爱而死更舒服。你不这么觉得吗?”
贝洛当然想反驳,想说深秋根本不应该去死……
但他最终什么都没说。
对现在的他来说,最重要的是保护好阿波罗,其余的事情都可以交给尤里。
没必要和提亚辩论。就算把深秋昔日的经历与情感全部展现在提亚面前,提亚也不可能被打动吧。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四面八方的环境正在缓缓变色。
树的颜色没有变,是地面变了。
一丛丛貌似玫瑰的植物从落叶下钻出来,大片大片的深红色逐步取代黄绿,与暗色的侧柏朱墨交映。
不一会儿,红花已经蔓延到了三人脚下。
提亚蹲下来,采了一朵拿在手里端详。
“看来深秋的情绪波动很激烈啊,”她感叹道,“人类过于激动的时候会大叫,哭,闹,砸东西,或者做出各种更冲动的事……精灵也会发泄情绪,而且方式更多样化。”
提亚一边说,一边继续在花丛间缓步而行,偶尔折断一两朵花,又随手抛下。
终于,她在一棵侧柏前停下脚步。
提亚低头看着树的底部。
贝洛看不见她面前有什么,但直觉告诉他,现在有点不对劲。
他想走近点看清楚。刚迈了两步,提亚回过头。
她上下打量贝洛:“我刚意识到,你的腿完全治好了?真是难得,你一定要好好珍惜。”
“你这话,倒让我想起一件事,”贝洛说,“从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想问你个问题,又觉得问了也没意义。”
提亚挑挑眉:“哦?那你问嘛。”
贝洛问:“对你来说,这世界上难道没有任何值得珍惜的东西吗?”
“有啊。”提亚答得挺果断。
“是什么?”
提亚完全转过身,面对他们。
她回答:“是未来。”
“未来?”
贝洛疑惑地蹙眉。这个回答实在有点难以置信。
提亚笑了笑:“是的,未来。但不是我自己的未来。”
说话时,她退了两步,全身都接触到了后面的侧柏。
贝洛这才看见,低处有几支草叶攀上了她的长裙。
那不是侧柏的鳞叶,而是一束束互生的羽状复叶。是铁线蕨。
“提亚,你……”
贝洛没说完,提亚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你不会理解,我也不试图让你理解。所以别问了。就这样吧。”
侧柏摇动起来,枝叶间伸出了蕨花独有的藤蔓。
藤蔓像拥抱一样缠住提亚的腰,带着她遁入茂密的侧柏叶中。
“我劝你不要跟来,”枝叶深处传来提亚的声音,“因为没有意义……也没有必要。”
贝洛来到那棵树前,树枝已经停止了摇动。
贝洛扒开枝叶,侧柏树干上还能看到一点铁线蕨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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